第一道,发给苏文茵:以矿务总局协理名义,行文江西按察使司,严词指控“萍乡参将谭宗亮所部,纵兵为匪,越境袭扰官营矿场,戕害工匠护卫,劫掠财物,形同叛逆!”要求按察使司立即介入调查,并请巡抚衙门移文谭宗亮,责令其严束部下,给出交代。这是明面上的攻势,抢占道德和法理制高点,将谭宗亮彻底钉在“匪类”的耻辱柱上,为后续任何可能发生的“意外”铺垫舆论。
第二道,是发给李铁柱的密令:动用一切商业及江湖手段,不惜代价,进一步绞杀谭宗亮部的物资补给,尤其是粮食和药品。同时,散播谭部即将被朝廷清算、内部即将火并等谣言,加剧其内部恐慌与混乱。经济与心理的双重打击,务必让谭宗亮在王五抵达之前,就先陷入内外交困的绝境。
第三道,则是写给杨芷幽的私信。这一次,他没有再谈论月光,也没有解释自己的决策,只是极其简练地写道:
“惊闻谷中变故,心甚忧惧。知你无恙,方觉心安。受损之处,全力修复,牺牲弟兄,厚加抚恤。外间风雨,有我抵挡,你只需稳住谷内,推进技术。一切,待我处理。”
字里行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保护欲和一种经过血火淬炼后的坚定。他没有询问她的意见,而是直接宣告了他的应对。这是一种经历过生死威胁后,更加赤裸的权力展示,也是一种……更为深沉却笨拙的关怀。
信使带着三道命令迅速离去。陈远独自坐在书房内,晨曦透过窗棂,照亮了他半边脸庞,坚毅,冷峻,却也在眼底深处,藏着一丝无人能见的疲惫与孤寂。
他知道,王五此刻应该已经在前往萍乡的路上,或许已经抵达。斩首行动一旦成功,必将引起轩然大波。淮系绝不会善罢甘休,朝廷的猜忌也会更深。他与旧势力之间的那层温情脉脉的面纱,已被彻底撕破,接下来的,将是更加赤裸、更加残酷的搏杀。
而他和杨芷幽之间呢?经历了这番生死考验,她是否会理解他不得不采取的强硬与狠辣?还是会因为他的“独断专行”和与旧秩序更深的纠缠(比如利用官府文书攻击谭宗亮),而更加失望?
他不知道。他只能沿着自己认定的、最快能积累起颠覆性力量的道路,坚定不移地走下去。哪怕这条路上,注定要沾染更多的鲜血与尘埃,哪怕……可能会失去最重要的理解。
袁州的清晨,看似平静,实则暗流已化为汹涌的波涛,向着不可预测的方向,奔腾而去。陈远站在这波涛的中央,如同一块礁石,准备迎接更猛烈的冲击。他的眼神,在晨光中,愈发显得深邃而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