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端着酒杯,站在宴会厅的角落,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谦恭笑容,目光却如鹰隼般扫过全场。
佐藤的讲话在耳畔回响,“新秩序”一词带着虚伪的暖意,军官们的笑声中夹杂着日语的低语,杯盏碰撞声清脆却刺耳。
他注意到南造云子悄然隐在暗处,眼神锐利如刀,仿佛在无声审视着每一个细节;李士群派来的代表则虚与委蛇地同日本军官寒暄,笑容下藏着算计。陈默啜了一口清酒,辛辣入喉,思绪却在飞速运转:这份表面的和谐,不过是暴风雨前最后的喘息,他必须从觥筹交错的间隙捕捉蛛丝马迹——某个海军军官的牢骚暗示了补给线的混乱,伪政府新贵间的耳语透出派系裂痕。
酒会散场时,他借着夜色的掩护,快步穿过冷清的街道,寒风中飘来远处教堂的圣诞钟声,悠扬却徒增寂寥。回到寓所,他锁紧房门,在昏黄的台灯下将记忆中的碎片用密码誊入纸条,指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是这死寂中唯一的战鼓。窗外,城市的灯火明明灭灭,像蛰伏巨兽的呼吸,他知道,这宁静的薄冰,随时会碎裂。
他心里清楚,这短暂的宁静和欢乐,如同窗上的冰花,太阳一出来,就会消散无踪。
战争的阴影从未远离。南京的冤魂还在哭泣,前线将士还在浴血,这片土地上的苦难远未结束。
回到陈公馆,夜色已深,庭院里的梧桐树影在寒风中摇曳,投下斑驳的暗影。
宅内灯火通明,却透着一股冷清,仆人们早已歇息,只余下管家在门厅处恭敬地候着,接过陈默脱下的外套。他穿过长廊,脚下木地板发出轻微的吱呀声,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草味——那是父亲陈老先生常年服用的中药气息,提醒着他家中那份沉重的牵挂。
客厅里,父亲正坐在壁炉旁,裹着厚厚的毛毯,借着炉火的微光翻看一本泛黄的线装书。炉火跳跃,映照出他苍老而疲惫的面容,眼角皱纹深如沟壑,咳嗽声断断续续,像在无声诉说着战争的残酷。
陈默心头一紧,面上却浮起温和的笑意,轻声道:“爸,这么晚了还在看书?早点休息!
他举着手中的茶杯,晃动着杯中的液体,目光透过窗户,望向外面沉沉的夜空。
1939年即将过去。这一年,他深入虎穴,历经险境,也曾手刃仇敌。
他知道,1940年,等待他的将是更加严峻的考验,更加复杂的局面。
但这短暂的宁静,给了他积蓄力量的时间。
他深吸一口气,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辛辣的液体划过喉咙,带来一丝灼热。
他准备好了。
无论即将到来的是怎样的风暴,他都将迎头而上。
在这诡异的平静中,他仿佛已经听到了远方隐隐传来的、新的雷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