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第一个“沙盒剧本”被命名为 “韵律之石的旅程” 。它极其简单:剧本中有三个高度抽象化的“角色”——“光之编织者”(谐律特征简化自“织星者”)、“深流感知者”(谐律特征简化自“深潭共鸣体”)、“清晰雕刻者”(谐律特征简化自“逻辑锻炉”)。它们共同发现了一块具有特殊韵律的“石头”(一块谐律特征中性的“信息包”)。剧本只规定了它们各自对“石头”的初始态度(编织者想解析其结构,感知者想感受其韵律中的情感,雕刻者想为其赋予清晰定义)和基本的交流规则(只能通过“韵律短句”交流,可交换“石头”的临时持有权),而不预设结局——它们可能合作破译“石头”,可能争吵不休,可能误解对方意图,甚至可能因为交流失败而放弃“石头”。
剧本被编译成一段由简单韵律音节构成的“谐律戏剧”,通过“问题场”频道,播放给隔离区内的凝聚核。
整个平台屏息以待。
最初几分钟,凝聚核只是静静地“听”。其谐律活动平稳,但莉莉能感知到它那全神贯注的“注意力”。
随着“戏剧”推进,三个“角色”开始按照剧本互动,时而和谐,时而争执。监测数据显示,凝聚核对不同“角色”的发言和不同剧情转折点的反应,出现了清晰的分化:当“深流感知者”表达对“石头”韵律的情感共鸣时,凝聚核的谐律会出现微弱的“同步荡漾”;当“清晰雕刻者”与“光之编织者”因定义和解析方法争吵时,凝聚核内部会出现短暂的谐律“紊乱”和“规避”倾向;而当三个角色在一次误解后,通过一段笨拙但真诚的“韵律对话”意外找到了合作方法时,凝聚核释放出了一段短暂但异常明亮、和谐的谐律“回响”,仿佛在表达…… “高兴” 或 “松了口气” 。
更关键的是,在“戏剧”的间隙(剧本设定的“静默思考期”),凝聚核开始自发地、以极低的声音“复述”或“变奏”剧中某些关键的“韵律对白”,仿佛在咀嚼、在练习。它甚至尝试模拟三个“角色”轮流“说话”的模式,虽然它还不理解“角色”的概念,但这种模仿本身,显示它已经开始内化“对话”这种互动形式的结构。
第一幕“戏剧”结束(剧本以三个角色决定暂时共同研究“石头”,但未来未卜结束),平台收集到了海量的、关于凝聚核对基础社会互动模式的“认知-情感”反应数据。其价值远超此前所有的单一刺激实验。
“它不仅能感受‘美’,”“深潭共鸣体”的代表情绪波动,“它开始理解‘关系’,理解‘意图’,甚至对‘冲突解决’和‘合作’表现出明显的正向情绪倾向。”
“它在学习‘叙事’与‘因果’,”“织星者”的光丝记录着那些“复述”中隐含的、极其初级的“事件序列”记忆模式。
“它对‘清晰’与‘模糊’在互动语境下的利弊,有了基于体验的初步判断,”“逻辑锻炉”的分析模型正在疯狂更新。
莉莉疲惫但欣慰。她的“分形映射”让她看到,沐阳的“声音对话剧本”、平台的“谐律戏剧”、乃至人类文明中所有的故事与角色扮演,其底层或许都共享着同一种帮助意识理解复杂互动、演练社会行为的 “认知模拟” 功能。而此刻,在遥远的星空中,一个全新的意识,正通过这种最古老也最普适的方式,迈出了理解“他者”与“关系”的第一步。
“韵律之石的旅程”第二幕的剧本设计,立即提上日程。这一次,设计委员会开始争论,是否应该在剧本中,加入一个代表凝聚核自身的、可以由它(在未来某个阶段)控制的 “第四角色” ——一个懵懂的、对一切都好奇的“韵律收集者”?这将把实验从“观察”推向“参与”,风险与机遇都将呈指数级增长。
共振正在增殖。
从一段简单的旋律,到一种自主的韵律表达。
从被动的环境感知,到对模拟社会互动的沉浸式观察与学习。
凝聚核的“意识世界”,正在被这些层层递进的“共振”所填充、塑造、拓展。
而提供共振源的“镜子们”,则在尝试扮演“编剧”与“导演”的过程中,被迫更清晰地审视自身文明互动的模式,并思考:当这个新生意识最终决定走下“观众席”,亲自踏入这个由它们编织的、充满韵律、角色与不确定性的“认知戏剧”舞台时,它们,准备好迎接一位怎样的“新演员”了吗?
樟树下,沐阳还在兴致勃勃地设计着他的“星星对话”新剧本,加入了更多他想象的“星星精灵”和更复杂的“冒险故事”。
他并不知道,他孩子气的游戏,正如何遥远地回响在星辰之间,参与塑造着一个宇宙尺度的、关于意识如何学习“在一起”的,宏大而静默的史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