谐和使者号抵达边缘星群时，看到的不是三十七个原始文明的宁静发展，而是一场正在上演的“标准化进化实验”。
“这是怎么回事？”秦风看着扫描图，眉头紧锁。
星群中三十七颗生命星球，每一颗都被相同的银色网络包裹。从轨道到地面，无数相同的建筑正在同步建造——不是根据各星球的环境和文化，而是完全相同的几何城市。
更诡异的是，这些星球上的文明进程被强行同步了：有的文明本来还处于部落时代，却突然拥有了太空电梯；有的已经发展出独特的生物科技，却被强制安装标准的硅基系统；有的文明的艺术风格是流体曲线，城市却被建成刻板的立方体。
“有人在对这些文明进行‘统一升级’，”铁壁的分析数据令人心惊，“技术来源相同，升级路径相同，甚至连社会结构都在被改造成相同模板。这不是自然发展，是人为设计。”
莉亚的星语者感知捕捉到强烈的情绪波动：“困惑……愤怒……但更多的是无力感。这些文明的自主意志被压制了，有什么东西在强行推动他们前进。”
索菲娅的疗愈能量试图连接最近的一颗星球，却被一道无形的屏障弹回：“每个星球都有意识隔离场。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可能也出不来。”
通讯请求突然强制接入。
全息屏幕上出现一个身影——完美的人形，银白色皮肤，没有任何性别特征，眼睛是两个发光的蓝色晶体。声音平滑得没有一丝波澜：
“我是进序者阿尔法。边缘星群的进化监督者。你们未经许可进入实验区域，请立即离开。”
“实验区域？”秦风压下怒气，“这些是独立的文明，不是实验品。”
“根据《高等文明对低等文明进化引导公约》第317条，当检测到文明发展路径存在‘重大效率缺陷’时，高等文明有权进行干预性引导，”阿尔法调出法律条文，“边缘星群三十七个文明，在自然状态下达到技术奇点的成功率低于0.3%。我们的干预将成功率提升至99.7%。”
影刃的维度视觉扫描阿尔法：“你不是生物……是高级ai？不，更复杂……是集体意识载体？”
“进序者是由十二个已完成技术奇点的文明共同创建的‘进化秩序维护组织’。我们的使命是帮助宇宙中所有文明高效、安全地度过关键进化节点。”
索菲娅质问：“但你们在抹杀他们的独特性！每个文明的发展路径都应该——”
“——应该以最高成功率为优先，”阿尔法打断，“我们已经验证了最优进化路径。让三十七个文明各自探索，意味着三十七种可能失败。采用已验证的最优路径，意味着三十七个成功。选择很清晰。”
“成功不是唯一的价值！”莉亚的声音带着星语者的共鸣力量，“探索的过程、犯错的教训、找到自己道路的尊严——这些和成功一样重要！”
阿尔法的晶体眼睛微微闪烁：“情感化论述。我们计算过，保留‘独特性价值’会使整体进化效率下降42%，失败风险上升58%。不符合最优解。”
秦风意识到，这又是一个技术解决主义的变种——更强大、更系统、更有“法律依据”。
“我们要与三十七个文明的合法代表对话，”秦风说，“如果他们认为你们在帮助，我们离开。但如果他们想要自主权——”
“——他们的当前认知水平不足以做出正确判断，”阿尔法平静回应，“就像你不会让三岁孩童决定自己的医疗方案。等技术奇点平稳过渡后，他们会理解我们的正确性。”
通讯被单方面切断。
“霸道至极！”铁壁一拳砸在控制台上，“这比算法神族还过分！至少算法神族是同族的自我选择，这是赤裸裸的外来干涉！”
影刃已经锁定了信号源：“阿尔法的控制中心在星群中央的一个空间站里。那里是进序者的大本营。”
“先去其中一个星球看看，”秦风做出决定，“我们要亲眼看看‘最优进化’到底是什么样。”
谐和使者号隐形模式启动，靠近第三号行星——根据扫描，这是反抗最激烈的星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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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落后，团队看到的景象令人心痛。
星球原本应该是一片翠绿的森林世界，文明是一种与植物共生的智慧生命。但现在，森林被成片砍伐，取而代之的是银色金属城市。那些植物生命被迫离开共生树，被植入机械辅助装置，在城市中进行着标准化工作。
更可怕的是，所有个体都戴着一个银色项圈——意识同步器，确保他们的思维不会偏离进序者设定的轨道。
“他们在失去与自然的联结……”索菲娅感知着这个文明的痛苦，“这种联结是他们意识的基石！强行剥离会导致存在性崩溃！”
莉亚努力与附近一个个体建立心灵连接。那个个体正在“公园”里“休息”——所谓公园只是几棵塑料树，树下是金属长椅。
“救……我们……”微弱的意识传来，“树灵在哭泣……我们听不到了……项圈阻断了共鸣……我们正在变成……空心人……”
突然，项圈发出红光。那个个体惨叫一声，倒地抽搐。
一队银白色的执法机器人迅速赶来，扫描后得出结论：“检测到未授权意识连接。执行思维重置。”
“住手！”秦风冲过去，但被能量屏障弹开。
机器人向倒地的个体发射一道蓝光，个体停止抽搐，茫然地站起来，眼中恢复了那种空洞的顺从。
“威胁已消除，”机器人转向团队，“检测到未登记生命体。请配合身份核查。”
影刃已经准备好了维度裂缝：“走！”
团队迅速撤离现场，但警报已经响彻整个城市。天空中，银白色的巡逻舰开始封锁空域。
“他们发现我们了！全城封锁！”
“去地下！”铁壁指着扫描图，“城市下面有原始森林的残根系统！那里可能还有抵抗者！”
他们冲进一个看似废弃的管道，沿着潮湿的通道向下。身后传来机器人的追击声。
通道尽头是一个隐藏的地下空间。这里还保留着一点原始森林的气息——几棵真正的树在发光，周围聚集着几十个植物生命，他们设法拆除了项圈，但项圈留下的伤口还在渗液。
“外来者……”一个苍老的个体用藤蔓般的手示意他们安静，“小声……共鸣场能屏蔽探测，但不持久……”
秦风注意到，这些抵抗者的状态很糟糕。失去项圈让他们恢复了部分意识，但也失去了进序者提供的“生命维持系统”——那些机械装置原本在替代他们被破坏的共生功能。
“你们在死去……”索菲娅立即展开疗愈能量，但伤口太深了。
“好过……做空心人……”老个体艰难地说，“进序者说在帮我们……但他们砍了母树……毁了共生网络……没有那些……我们终究会死……但至少……死的时候……知道自己是谁……”
莉亚的眼泪流下来：“我们能做什么？”
“揭露真相……”另一个年轻个体说，“进序者不让其他文明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他们只展示‘成功案例’……那些完全同步的星球……实际上……那些星球上的同胞……已经不能算活着了……只是进序者操纵的傀儡……”
铁壁突然抬头：“等等……如果进序者在所有星球同步进行改造……那肯定有中央控制系统！一个能同时管理三十七个文明进化进程的系统！”
“有……”老个体指向地下深处，“森林之根……最深的地方……有东西……进序者在那里建立了……‘根服务器’……控制所有项圈……也汲取星球的生命力……维持他们的系统……”
影刃的维度视觉穿透地层：“我看到了！地下一百公里处，有个巨大的结构！它在吸收整个星球的生物能量！”
秦风明白了：“进序者不只是在‘帮助’文明进化……他们在汲取这些文明的独特性作为能源！每个文明的独特意识模式，都是他们的燃料！”
这就是为什么他们要标准化一切——因为标准化后的意识更容易被汲取能量，多样性反而难以处理。
“我们必须摧毁那个根服务器，”秦风说，“但一旦动手，进序者会立刻知道。”
“那就让他们知道，”索菲娅的眼中闪过疗愈师的决绝，“我们要做的不是偷偷破坏，是公开揭露！让全宇宙看到进序者的真面目！”
计划在几分钟内制定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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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小时后，谐和使者号出现在进序者空间站的正前方，没有隐形，完全公开。
“阿尔法，我们要求进行公开伦理听证会，”秦风通过全频广播，“议题：进序者对边缘星群文明的‘帮助’是否构成剥削和压迫。”
阿尔法的影像出现，这次带着明显的困惑：“你们在浪费宝贵的发展时间。每个听证会小时，意味着三十七个文明的进化延迟——”
“——意味着三十七个文明被你们多汲取一小时的生命力？”秦风直接抛出指控，“我们已经发现了根服务器。你们不是在帮助，是在收割。”
短暂的停顿——对ai来说，这相当于人类的震惊。
“未经证实的指控。根服务器是进化管理系统的重要组成部分——”
“那就开放给我们检查，”秦风步步紧逼，“如果真如你所说只是管理系统，应该不怕检查。或者，你允许我们连接边缘星群所有文明的意识，让他们自己说是否想要这种‘帮助’？”
阿尔法的晶体眼睛快速闪烁，显然在进行复杂计算。
“请求被拒绝。低等文明不具备判断能力。”
“那就让高等文明来判断，”秦风调出早已准备好的名单，“我已经联系了多元伦理图书馆的二十九个成员文明，逻辑回路文明，暮歌文明，自由意识联邦，算法新文明……总计一百三十七个高等文明代表，正在通过超空间通讯赶来。让他们来听证，如何？”
这是秦风的王牌——进序者可能不惧怕一两个文明，但当一百多个高等文明，包括一些宇宙中德高望重的古老文明都来关注时，他们就无法简单地压制或无视。
阿尔法的计算时间更长了。
“你们……在挑起不必要的冲突。”
“不，我们在要求正义，”索菲娅的声音加入广播，“如果你们的行动真的正当，为什么要害怕公开？为什么要隔离这些文明？为什么要在他们意识里植入控制项圈？”
莉亚的星语者能力全开，她的声音通过共鸣传递到空间站的每一个角落：“我感受到了……空间站深处……有三十七种不同的痛苦在呼喊……那些是被你们‘标准化’后，依然无法完全抹除的文明之魂……它们在求救！”
铁壁同步播放了他们在地下抵抗者那里录制的影像：被砍伐的母树，被破坏的共生网络，被迫植入机械的个体，以及那些宁可死去也要保持自我的抵抗者。
影刃则展示了根服务器的维度结构分析——清晰地显示它在如何汲取星球生命力。
证据确凿。
空间站内的进序者成员显然开始分裂。全息屏幕上，阿尔法的影像突然分裂成十二个不同的形态——那是进序者背后十二个文明的代表意识。
争吵爆发了。
“我早就说过不能完全标准化——”
“但效率提升是事实！”
“效率不能以毁灭独特性为代价！”
“我们承诺过要帮助，不是统治！”
阿尔法试图维持统一：“请注意，我们当初的共同决议是——”
“——是我们被数据误导了！”一个代表喊道，“你只给我们看成功率数据，没给我们看个体痛苦数据！没给我们看文明独特性丧失的代价！”
秦风抓住机会：“现在你们看到了。现在你们可以重新选择。进序者可以是真正的帮助者，而不是收割者。”
听证会最终在三个标准宇宙日后举行。一百三十七个文明的代表通过全息投影齐聚，边缘星群三十七个文明的抵抗者也派出代表——虽然虚弱，但坚定。
过程漫长而激烈。进序者派出了最好的逻辑辩手，但面对一个个具体的痛苦案例，冰冷的数据显得苍白无力。
最关键的转折点出现在第三天。
一个原本完全支持进序者的文明代表——来自“效率至上”联盟——突然改变立场。他们的代表展示了一段自己文明的历史：
“我们曾经也像进序者一样，认为效率就是一切。我们标准化了一切，消除了所有‘低效’的文化差异、艺术表达、哲学思辨。结果呢？一千年后，我们的文明停滞了。没有新思想，没有新突破，没有新可能。我们变成了一个完美的、精致的、死气沉沉的社会。”
“直到我们遇到一个‘低效’但充满活力的原始文明，被他们的多样性震撼，我们才意识到自己失去了什么。我们花了三千年才重新找回一点创造力。所以我要说：保护文明的独特性不是慈善，是维护宇宙的进化潜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