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九条纯净到极致的地脉龙气,如九条被囚禁了万载的太古巨龙,挣脱枷锁后发出震天的咆哮。
它们在崩裂的承罪坛废墟上空盘旋、汇聚,那无比渴望的龙头,齐齐对准了立于风暴中心的凤栖梧。
它们在朝拜,也在等待。
然而,面对这足以让任何修士欣喜若狂、一步登天的磅礴气运,凤栖梧的脸上却没有半分波澜。
她甚至没有多看一眼,只是反手将那本写下“赦、斩、归”三字的《本源真经》一卷,如插旗般,狠狠地插入了脚下承罪坛的龟裂地心。
“祖宗血脉未绝,香火传承未断,岂容宵小之辈,代我凤氏祭天!”
她声如敕令,天书没入地面的瞬间,竟迸发出万丈青光,书卷形态轰然消散,化作一面古朴苍凉、边缘刻有日月星辰的巨大青铜镜。
镜面光华流转,映照出的并非眼前的景象,而是一幕幕尘封在祖陵深处的历史残影——
画面中,凤家近万年来的每一任家主,在接任大典的最后,都会被带入一间密不透风的暗室。
他们恭敬地跪在空无一物的虚空前,三跪九叩,口中虔诚地念诵着同一句,被视为家族最高机密的祷词:
“恭迎神谕,永镇逆祖。”
欢迎神界的谕旨,永远镇压那个叛逆的始祖!
这一幕,让刚刚恢复清醒的三百族人如遭雷击,浑身冰冷。
他们所敬仰的历代家主,所信奉的家族荣光,竟然建立在一个如此恶毒的谎言之上!
“原来……原来是这样……”地脉师阿骨打瘫软在地,他终于明白了为何凤家的地脉会枯竭至此,为何祖陵的气息会如此阴邪。
他浑身颤抖,声音里带着哭腔:“我们供奉的根本不是祖先牌位……那是一面神界的监视器!我们每一次祭祖,都是在向神界献上我们的气运,同时加固对始祖您的封印!”
高台之上,抱着父亲凤玄策残魂的凤明凰,见到这一幕,最后一点侥幸也彻底破灭。
他踉跄后退,脸上血色尽失,却兀自色厉内荏地尖叫道:“那又如何!没有神界授意,这玄天大陆,谁敢动我凤家一根毫毛?我,凤明凰,才是神界唯一选中的‘代掌者’!”
“代掌?”凤栖梧终于将目光落在他身上,那眼神冰冷得像是在看一只聒噪的蝼蚁,“你也配?神界让你掌的,是这座坟;让你代的,是看坟的狗。”
话音未落,她素手一挥,归墟戒中飞出一物。
那是一口锈迹斑斑、仿佛随时会碎裂的青铜小铃铛,上面甚至还挂着几丝蛛网。
可当这口铃铛出现的瞬间,凤明凰和其父凤玄策的魂体,却同时发出了惊恐到极致的尖叫!
“敕令铃!是始祖的敕令铃!”
此乃凤栖梧于荒古时代,以自身一缕本命心火,融合混沌青铜亲手铸造的血脉法器。
铃声一响,凡体内流淌着她一丝血脉的后裔,无论身在何方,无论修为高低,都将从神魂深处感受到来自血脉源头的绝对压制!
凤栖梧纤长的手指捏住铃铛,只是漫不经心地,轻轻一晃。
“叮——”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浪,只有一道清越入魂的铃音,刹那间传遍了整个玄天大陆。
这一刻,东域边陲正在厮杀的凤家商队,北境雪原苦修的凤家弟子,中州皇城位高权重的凤家旁支……所有姓凤之人,无论男女老幼,无论正在做什么,膝盖同时不受控制地一软,一股源自血脉最深处的敬畏与臣服感,让他们不由自主地想要跪下!
就连祖陵深处的囚室中,因神魂受创仍在昏迷的南宫玥,也在梦中秀眉紧蹙,无意识地呢喃出两个字:“……听令。”
这,才是真正的血脉主宰权!
就在此时,一道冰冷的气息悄然靠近。
夜玄寂的身影无声地出现在凤栖梧身侧,他黑发上的冰霜更浓,显然刚才镇压那些战魂消耗不小。
他压低声音,语速极快地提醒道:“神界已被惊动,正在凝聚审判之眼。最多三日,便会降下所谓的‘正统裁决’,强行扶持伪主。”
他说话间,袖中滑出一块漆黑如墨的骨片,上面刻满了古老而扭曲的冥界符文,与他身上的气息同出一源。
那是他从冥河最底部,刚刚掘出的前世遗物。
骨片之上,一行以魂力烙印的血色咒言,赫然显现出半句:
“……吾誓守护凤氏真祖,纵逆天道,亦不悔。”
夜玄寂的目光落在骨片上,又复杂地看向凤栖梧,那双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迷茫与痛苦:“我曾是谁……快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