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面前的官道上,跪伏着一支衣衫褴褛的流民队伍,约莫百十人,个个面黄肌瘦,为首的老者痛哭流涕,自称是来自被抹除的“虚妄界”,乞求凤家收留。
这本是常见的战后惨状。
宋惊鸿刚欲挥手令副官取些干粮清水,腰间的劫烬剑却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嗡鸣。
那不是兴奋,是示警。
“铮”的一声,漆黑的长剑竟自动出鞘半寸,剑尖死死指着队伍中央,一名怀抱婴儿、瑟瑟发抖的妇人。
宋惊鸿久经沙场,心头警兆大作。
他不动声色地左手掐诀,悄然布下一道禁言阵封锁四周,右手一抖,净火长矛的矛尖轻点地面。
“既然来了,便暖暖身子吧。”
话音未落,一道细若游丝的凤凰真炎顺着地缝游走而去,瞬间舔舐过那妇人的脚踝。
并没有预想中的惨叫。
那妇人的皮肤接触真炎的瞬间,竟像烧焦的纸张般迅速变黑、剥落,露出里面灰白色的、布满诡异咒符的枯骨!
而那个襁褓中的“婴儿”,更是直接炸开,散落出一地由骨粉与机关拼接而成的零件,哪里是什么活人,分明是一具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充斥着死气的傀儡!
原本跪地哭嚎的百名流民,动作在同一瞬间停滞。
他们齐齐抬起头,原本浑浊的眼珠里泛起幽绿色的鬼火,动作整齐划一得令人毛骨悚然。
“始祖又如何?”百余张嘴同时开合,发出同一个干涩重叠的声音,“只要人心尚存贪惧,我们就能重生。”
星轨殿内,南宫玥一身冷汗地从梦中惊醒。
这次的梦境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压抑。
她梦见自己站在一片无边无际的碑林之中,每一块石碑上都刻着一个名字。
那些名字的笔画像是有生命一般缓缓流动,最终汇聚成一句令人窒息的判词:
“你赦免的,不是罪,是时间。”
枕边忽然传来一丝凉意。
南宫玥低头,发现一片金色的莲瓣不知何时飘落,上面浮现出一行触目惊心的小字:“第七锚点,未绝。”
她瞬间明白了一切——那些罪孽并没有随着旧神的肉身毁灭而终结,它们狡猾地潜入了轮回的缝隙,像寄生虫一样附着在新生者的体内,等待着下一个纪元的腐烂。
所有的讯息,最终都汇聚到了凤栖梧的案头。
她静静地听完所有人的禀报,脸上并未露出丝毫惊慌,反而透出一股看透一切的淡漠。
她指尖轻轻摩挲着归墟戒的戒面,直到那一丝滞涩感再次传来。
“既然你们不肯接受裁决,那就别怪我……逆溯因果。”
她缓缓抬手,掌心凭空浮现出一只古朴的青铜小铃——敕令铃。
这一次,她没有摇晃,而是两指探入铃中,硬生生将那枚殷红如血的铃舌抽了出来。
铃舌离体,迎风便涨,化作一柄透明的长针,针尖闪烁着足以刺破苍穹的锋芒。
凤栖梧没有任何犹豫,反手握针,对着自己的眉心狠狠刺下!
“噗!”
现实世界中,她的身影在这一针之下瞬间变得虚幻透明。
而在那凡人肉眼不可见的万界因果长河之上,一道赤色的身影踏波而行,她手中执针,如同最精准的绣娘,开始在那错综复杂的乱麻中,逐一挑断那些仍在蔓延的黑色“罪因之线”。
每挑断一根,现实中盘坐在涅盘金莲下的凤栖梧,嘴角便会溢出一缕金色的神血。
逆溯天道,这是在拿始祖的本源,去清洗整个世界的陈年旧垢。
“老祖宗!”柳青璃察觉到祭坛上那股令人心悸的气息波动,刚想冲上主峰,却见那悬浮在半空的无字天书忽然无风自动。
书页哗啦啦地翻过,最终停在了崭新的一页。
那原本洁白的纸面上,正缓缓渗出一行鲜红如血的字迹,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抗拒的威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