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早已是一片废墟,只有那根通天的黑色香柱,在夜空中散发着不祥的光芒。
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废墟中央。
凤栖梧。
她不带一兵一卒,不着华丽神袍,仅一袭素衣,手中托着那盏残破的青铜灯。
狂风卷着沙砾,吹得她衣袂猎猎作响,她却恍若未闻。
子时已至,香火最盛。
她取出一枚最普通的火石,轻轻划燃。
“嗤——”
一点微弱的火苗,在干涸的灯芯上亮起。
火焰初时只有豆粒大小,在狂风中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凤栖梧看着那点火光,眼神变得无比柔和,她轻轻哼唱起一首歌谣。
“凤鸟凤鸟天上飞,莫嫌地上泥土黑。一粒粟,一滴水,皆是人间好滋味……”
那是《幼凤谣》,是她还在凤族祖地时,亲手教给第一批尚处蒙昧的凤家孩童的歌谣。
歌声不含任何灵力,质朴而温暖,如同母亲的呢喃。
歌声响起的刹那,奇迹发生了!
万里之外,无数正在家中上香的凡人,无论男女老幼,手中的香烛火头,竟在同一时刻,齐齐由代表私欲的红色,转为了一抹澄澈通透的蓝色!
紧接着,一幕幕相同的画面,如烙印般浮现在他们每个人的梦境与脑海中。
那是在一个泥泞的雨后村落,一个身穿红衣、明媚如骄阳的少女,正蹲在地上,握着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孩童的手,一笔一划地教他写字。
“……等你长大了,”少女笑着,揉了揉孩子的头,“也要记得,去帮那些比你更弱小的人。”
没有惊天动地的神迹,没有改天换地的伟力,只有最简单、最纯粹的守护与教诲。
“轰!”
亿万凡人心中那被悄然植入的“怜悯”与“同情”,瞬间被这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温暖记忆所冲垮!
他们供奉的,不是需要被拯救的罪人!
而是那个从太古之初,就教导他们要自强、要互助的引路人!
就在这时,一道颀长的身影悄然出现在凤栖梧身后。
夜玄寂。
他一言不发,只是伸出修长的手指,将一缕精纯到极致的魂力,轻轻点在那盏青铜灯的火焰之上。
“轰——”
那豆大的火苗,瞬间暴涨,化作一道横贯天地的“忆之火河”!
火焰长河咆哮着冲天而起,没有焚烧一草一木,而是直接扫向那根巨大的黑色香柱。
凡是被火焰扫过的香火,其内蕴含的怨憎、贪婪与被篡改的意志,尽数被焚烧殆尽,只剩下最纯粹的、混杂着感激与孺慕的信仰之力!
这些被净化的力量,不再滋养那尊灰袍伪神,而是化作最锋利的刀刃,反向冲刷而去!
“啊——!”
那尊即将彻底成型的灰袍神像,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它的面部开始扭曲、崩解,身上那件象征“赎罪”的灰袍寸寸碎裂。
“你不该存在!一个……一个没有悔恨的神,不配被世人供奉!”
在临灭前,它发出了最后一句怨毒的嘶吼。
然而,回答它的,是在忆之火河中,愈发清晰、愈发耀眼的凤栖梧的真实身影。
她沐浴在亿万凡人的纯净信仰之中,如日初升,光芒万丈。
她不需要悔恨,更不需要被谁原谅。
黎明时分,最后一缕黑香在晨光中彻底熄灭。
归墟戒深处,《幼凤启蒙录》的书页上,一行全新的金色小字灼灼生辉:
“香火为民心,欺之者,天必诛。”
与此同时,神界那座真正的始祖宫殿内,汉白玉阶上的铭文再次悄然变化,从“唯真唤者,方可登阶”,变成了——“唯诚奉者,方可登阶”。
而在九天之外,某座隐秘到连时光都仿佛静止的地宫中,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看着手中彻底化为飞灰的卷轴,浑浊的眼眸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挫败。
他身躯颤抖,喃喃自语:“我们输了……又输了……她……她根本就不需要被原谅……”
两场针对凤栖梧名讳与信仰的阴谋,皆以惨败告终。
接下来整整七日,万界一片太平,再无任何异动。
成功勘破两重杀局的南宫玥,也终于得到了一丝喘息之机。
她将自己关在静室之中,引星辉入体,潜心修复着自己几乎濒临破碎的神魂。
七日静修,让她消耗的神魂之力渐渐充盈,识海从一片混沌重归清明。
然而,就在她功行圆满,即将睁开双眼的那一刻。
一段不属于她过往任何一段记忆的、冰冷而陌生的低语,毫无预兆地,直接在她的识海最深处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