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离室里惨白的灯光让一切无所遁形。林峰躺在床上,像一具等待解剖的尸体,只有眼中跳动的微光证明大脑仍在疯狂运转。
时间:05:41。
还有十九分钟。监控摄像头的红灯稳定地亮着,像一只永不眨眼的眼睛。床头柜上的移动监护仪发出规律的低鸣,屏幕上跳动着他的心率、血压、血氧饱和度——一组被严密监控的数字,也是他此刻最大的囚笼。
不能硬来。任何直接破坏设备或试图拆卸监控的举动,都会立刻触发警报。他需要一个“合理”的、“意外”的混乱。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身上连接的管线。心电电极片贴在胸口,血氧探头夹在右手食指,血压袖带绑在左臂(石膏上方),静脉留置针埋在右手背,连接着三路不同的输液泵——抗生素、营养液、镇痛镇静混合剂。
镇痛镇静剂……他的视线停留在标有“丙泊酚”的输液泵上。这是一种短效静脉麻醉药,常用于医疗镇静。泵上显示着当前的输注速率和剩余药量。
一个极其危险的计划在他脑中成型。
他需要制造一个短暂的、监护仪无法准确捕捉生命体征的窗口,同时引发医护人员必须进入房间处置的“紧急情况”,然后利用那短暂的混乱脱离。
这需要精密的计算和对自己身体极限的压榨。
他开始轻微地、有节奏地收紧腹部和胸腔肌肉,同时屏息数秒,再快速浅呼吸。这种方法可以轻微干扰胸廓电阻,从而影响心电图的波形。监控屏幕上的心电图曲线开始出现细微的不规则波动,心率数字也随之轻微跳动。
这还不够。他需要更明显的“异常”。
他用还能活动的右手手指,极其缓慢地、以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幅度,弯曲被血氧探头夹住的食指。血氧探头依靠光电信号检测血液中氧合血红蛋白含量,指尖的轻微压迫和角度变化可以干扰信号。很快,血氧饱和度读数开始从稳定的98%向下浮动,97%…96%…95%……
监护仪发出了第一声轻微的警告音——血氧低于设定阈值。
隔离室外的缓冲间,值守的护士可能注意到了这个警报,但低血氧在术后或感染病人中并非罕见,她可能正在观察,等待是否持续恶化。
林峰继续施压,同时加大呼吸的紊乱幅度。血氧持续下降:94%…93%…监护仪的警告音变得稍显急促。
这时,他做了一件更冒险的事——用右手小指,以极其刁钻的角度,轻轻勾住了连接血压袖带的软管快速接头,然后猛地一别!
“咔哒。”一声极其轻微的塑料断裂声。接头内部一个不起眼的密封圈可能破损了。血压袖带自动充气检测时,可能会漏气或读数不准。
准备工作完成。现在,需要触发那个“紧急情况”。
他深吸一口气,然后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将头扭向一侧,同时喉咙里发出痛苦而压抑的“嗬…”声,整个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右手胡乱地拍打在床沿!
这个动作牵动了全身伤口,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冷汗瞬间涌出。但他坚持完成了这个“突发抽搐”的表演。
几乎同时——
“滴滴滴——!!!”
监护仪爆发出刺耳的、连续的警报声!心电波形变成杂乱无章的直线(因为他大幅度的肌肉收缩干扰了信号),血氧读数骤降至90%以下并闪烁,血压检测因接头问题而失败显示“error”!
多重参数同时出现严重异常!这已经远超普通波动,符合“突发性心律失常伴低氧血症”的紧急情况!
缓冲间的门被猛地推开!值守护士冲了进来,脸色紧张:“林峰同志!你怎么了?!”
林峰双眼紧闭,面部扭曲,身体仍在“无意识”地轻微抽动,喉咙里发出含糊的呻吟。
护士快速扫了一眼监护仪上可怕的数值,毫不犹豫地按下了床头墙上的红色紧急呼叫按钮!同时扑到床边,准备检查他的气道和进行初步处置。
“隔离室3号!患者突发意识不清,心电异常,血氧骤降!需要紧急支援!”护士对着呼叫系统急喊。
尖锐的警报声通过广播传遍了医疗区。远处传来奔跑的脚步声。
就是现在!
就在护士俯身试图查看他口腔、背部完全挡住摄像头视线的瞬间,林峰的右手动了!快如闪电!指尖精准地勾住了连接丙泊酚输液泵的那根延长管路上的一个微小旋钮——那是调节输液速度的手动微调阀,通常处于锁定状态。
他用指甲抵住锁扣,用力一旋,然后猛地将微调阀向最大流量方向拨动!
丙泊酚的输注速度瞬间被提升到安全上限的数倍!高浓度的麻醉剂开始汹涌地冲入他的静脉。
几乎同时,他完好的左腿(相对完好)猛地从被子下蹬出,脚尖“恰好”钩住了移动监护仪的电源线,用力一扯!
“啪!”电源插头从墙上的插座脱落。监护仪屏幕瞬间黑屏,刺耳的警报声戛然而止。
“电源断了!”护士惊呼,下意识地扭头去看电源插座方向。
就在这电光石火、护士视线转移、摄像头被护士身体遮挡、且房间内因主监护仪断电而暂时失去连续生命体征远程监控的宝贵两三秒内——
林峰用尽最后清醒的意志力和右手全部力量,将早就偷偷藏在掌心、从病号服上拆下的那枚细小金属纽扣(边缘被他磨得异常锋利),狠狠刺向右手背上的静脉留置针翼形固定片的连接处!
“嗤!”极其轻微的割裂声。固定片与敷贴的连接被割断一半,留置针在他粗暴的动作下移位、刺破血管壁!
鲜血瞬间从敷贴下涌出,浸湿了手背。更重要的是,静脉通路被破坏,正在高速输注的丙泊酚大部分漏出了血管,只有少量进入循环。
剧烈的疼痛从手背传来,但也带来了对抗麻醉的强烈刺激。他不能真的被麻倒。
“血!回血了!静脉通路脱落!”护士回过头,看到林峰手背的鲜血,更加慌乱,急忙去按压止血,并试图重新固定。
这时,隔离室的门被大力推开,值班军医和另一名护士带着急救设备冲了进来。
“什么情况?!”
“突发意识改变,心电血氧异常,现在静脉通路脱落出血!”值守护士急促汇报。
“先止血!接备用监护!准备除颤器!检查气道!”军医快速下令,经验丰富地应对着这突如其来的“急症”。
房间里瞬间乱作一团。医生检查瞳孔,护士处理出血,另一人匆忙接驳备用便携监护仪。没人注意到,床上“昏迷”的病人,右手手指正在被子掩盖下,极其缓慢地移动,将那个被他暴力调至高速的丙泊酚输液泵微调阀,悄悄地、一点点地拨回接近原点的位置。
高流速状态只持续了不到十秒,大部分药液外漏,进入他体内的剂量虽远超正常,但可能还不足以让他立刻完全昏迷,尤其是强烈的疼痛和意志在对抗。
备用监护仪接上,数据显示:心率极快(疼痛和应激),血氧缓慢回升(干扰解除),血压仍测不出(袖带接头问题)。心电图波形依然有些乱,但不再是直线。
“像是急性应激反应引发神经源性紊乱,伴有短暂缺氧和静脉输液意外。”军医初步判断,但眼神警惕,“先稳定生命体征,抽血查急标,联系影像科,ct提前!”
更多的医护人员进来帮忙。林峰继续“昏迷”,但通过眼皮的缝隙观察。房间里有五六个人,注意力都在抢救和设备上。摄像头虽然重新捕捉到画面,但人群晃动,病床区域细节难以完全看清。
机会稍纵即逝。
一名护士拿着抽血器材走过来,准备抽取急诊血液标本。她需要暂时解开林峰右臂的血压袖带(虽然测不出,但还绑着)以方便操作。
就在她低头解袖带扣子的刹那——
林峰蓄力已久的右腿再次蹬出!这次目标是床尾那个可移动的、摆放着部分无菌敷料和器械的不锈钢小推车!
“哐当!!!”
小推车被踹得猛然滑动,撞在墙上,上面的器械盘和瓶瓶罐罐哗啦啦摔了一地!响声在封闭的隔离室里格外刺耳!
“哎呀!”靠近的护士吓了一跳,本能地后退闪避,其他人也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吸引目光。
混乱升级!
就在所有人注意力被满地狼藉吸引的瞬间,林峰的右手从被子下抽出,带着淋漓的鲜血,快如鬼魅般伸向床头——不是按呼叫铃,而是抓住了固定床头护栏的一个手动升降摇柄!他用尽全力向下一按!
“咔哒!咯吱——”
病床的头部位置猛地向上抬起了一段!这个动作使得他的上半身被抬起,同时也让盖在身上的被子滑落了一部分,露出了他血迹斑斑的手背和上半身病号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