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一次,艰难地摇了摇头。
赵刚的脸色沉了下来:“林峰同志,你的不配合态度,让我们很为难。你应该清楚,单凭你擅自行动、使用违禁设备这两条,就足以送你上军事法庭。如果设备被证明有危害性,或者来自敌对势力,性质就更严重了。”
“设备没有危害。”一个清冷的女声从门口传来。
众人转头,只见苏晴穿着白大褂,拿着一个电子病历板站在门口。她脸色有些苍白,显然也熬了夜,但眼神清澈冷静。她走进来,先对秦锋和赵刚点了点头,然后看向林峰,眼神复杂了一瞬,随即恢复专业。
“苏医生?”赵刚示意她继续说。
“我们对那个黑色设备残留在沈皓同志体内的微能量场和生物信号进行了初步分析。”苏晴调出病历板上的数据图表,“能量场稳定,频率特殊,主要作用于大脑皮层和海马体等记忆、意识相关区域,起到的是梳理、稳定和局部激活作用,未检测到破坏性、控制性或窃取性信号。生物信号兼容性极高,几乎无排异反应。从现有医学角度看,它确实在阻止沈皓同志神经功能的进一步退化,并为自然苏醒创造了可能的环境。当然,其长期效应和核心技术原理,我们仍无法破解。”
她顿了顿,看向赵刚和秦锋:“所以,至少目前,没有证据表明该设备具有直接危害。它的来源固然可疑,但客观效果……可能是积极的。”
房间内一阵沉默。苏晴的专业判断,暂时为那个神秘设备定了性。
秦锋看着林峰:“听到没有?东西或许没坏心,但来历不明就是最大的风险!你不说出来源,万一后续治疗需要配合,或者设备有隐藏后门,谁负责?沈皓的命,你负得起吗?”
林峰嘴唇动了动,依然无言。
赵刚合上记录板,对秦锋说:“秦队长,看来暂时无法取得有效口供。鉴于林峰同志伤势严重,建议暂时中止询问,以治疗为主。但他的违规事实清楚,在能够移动后,必须接受正式的隔离审查。相关情况我会如实上报。”
“麻烦赵法官了。”秦锋点头。
赵刚带着干事离开。苏晴也看了看林峰,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轻声说了句“好好休息”,便转身去忙了。
房间里只剩下秦锋和林峰两人。
秦锋走到窗前,望着外面航母甲板上忙碌的舰载机调度,背影僵硬。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疲惫和压抑的怒火:
“林峰,你是不是觉得,为了兄弟,什么纪律、什么程序、什么大局,都可以不管?都可以踩在脚下?”
林峰望着天花板。
“我告诉你,你这么想,就他妈是大错特错!”秦锋猛地转身,眼神灼灼,“‘猎刃’是什么?是军队!是讲纪律、讲服从、讲集体的地方!你今天可以为救沈皓违规,明天别人是不是也可以为救你违规?长此以往,命令谁还听?行动怎么配合?仗还怎么打?一盘散沙,死得更快!”
他走到床边,手指几乎要点到林峰鼻子上:“你以为就你重情义?沈皓是你兄弟,难道就不是我秦锋的兵?不是我‘猎刃’的队员?看着他躺在那儿,我心不疼?我不想救他?但救,也要讲方法、讲规矩!我们有专家,有资源,正在想办法!可你呢?你搞来一个莫名其妙的东西,用我们不懂的方式乱搞一通!是,现在看起来有点用,可万一呢?万一那东西下一秒就烧了他的脑子呢?你赌得起吗?!”
林峰的眼角,有一滴浑浊的液体滑落,没入鬓角。
秦锋看到了,他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重重吐出一口浊气,语气稍微缓和,但依旧严厉:“我知道你怎么想的。你觉得常规手段太慢,你觉得等不起。你觉得你林峰本事大,能搞定一切。我告诉你,你这是自大!是愚蠢!”
他拉过椅子坐下,声音低了下来,却更显沉重:“林峰,你是个好兵,是个重情义的兄弟。但你还不是一个合格的指挥官。指挥官不光要敢拼命,更要懂权衡,懂负责,懂把队伍带好,而不是带着所有人往个人情绪的坑里跳。这次的事情,总部已经知道了。压力很大。北约那边还在拿‘方舟’和北极冲突说事,内部又出了你这档子违规。上面对‘猎刃’的信任,正在被消耗。”
他看向林峰:“你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快好起来,配合审查,把事情的影响降到最低。沈皓那边,有苏晴和专家团队,还有你搞来的那个设备的数据,他们会尽全力。至于那个设备的来历……”
秦锋停顿了很久,才用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说:“……在你昏迷的时候,有人‘匿名’向医疗中心的数据终端传输了一份该设备的‘基础安全使用说明和有限技术参数’。来源无法追踪。里面提到,设备有效期大约七十二小时,之后需要更完整的‘神经重构协议’。而那个协议,以及设备背后的人……可能需要我们‘完成某个指定的探索任务’来交换。”
林峰猛地睁大眼睛,看向秦锋。
秦锋迎着他的目光,眼神深邃:“坐标是,格陵兰冰盖,一个废弃的北约早期预警站。传输信息里暗示,那里可能有‘方舟’的残留关联技术,或者……更麻烦的东西。这看起来像个饵,也可能是个陷阱。”
他站起身:“这些信息,目前只有我、你,还有少数核心专家知道。总部正在评估。在你接受审查、恢复健康之前,不要想任何行动。这是命令。”
说完,秦锋不再看林峰,大步离开了病房。
门关上,房间里只剩下仪器声。
林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有胸口的微微起伏。手腕上的约束带提醒着他此刻的处境。秦锋的话像锤子,一下下砸在他心上。纪律、大局、指挥官的责任……这些他以前不是不懂,但从未像此刻感受得如此真切、如此沉重。
为了兄弟,他豁出命去赌,似乎赢了半步,却可能输掉了更多。
他缓缓转动眼珠,看向自己被固定住的右手。手指艰难地曲张了一下,仿佛还能感受到那个冰冷金属盒的重量,以及里面隐藏的、指向格陵兰冰盖的坐标。
沈皓有了短暂苏醒的迹象,但时间只有七十二小时。
一个看似交换条件,实则可能是陷阱的任务坐标。
还有内部即将到来的严厉审查。
所有的一切,像一张不断收紧的网,勒得他喘不过气。
但他眼底深处,那簇属于林峰的、混合着痞气、狠劲和不屈的火焰,并没有熄灭,反而在绝境中,烧得更沉、更暗。
他轻轻合上眼,开始用尽全部意志,对抗身体的虚弱和疼痛,积攒着每一丝可能恢复的力量。
审查要来,便来。
伤要好,就必须好。
格陵兰……如果那是唯一能拿到完整协议救沈皓的路……
管它是饵还是陷阱,这龙潭虎穴,他迟早要闯。
但现在,他必须先学会,在铁的纪律和热血的兄弟情之间,找到那条属于“猎刃”指挥官该走的路。
路,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