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儿站起身,重新落座。
她感觉到后背渗出一层薄汗。
皇帝继续说道:
“周万毅可调任兵部侍郎,韩青、赵勇、刘一虎也各有安排,都是从三品以上的职衔。”
“至于北疆新将,朕会从禁军中遴选忠诚干练之人赴任,爱卿不必担忧。”
这哪里是赏功?这分明是通过明升暗降来削夺兵权。
对于皇帝所玩弄的这一套权术,婉儿心里跟明镜似的,但她知道再劝无用,也只得沉默不语。
皇帝看着她,忽然又笑问:“朕听说落英缤近日常去白玉堂?”
婉儿心头猛地一紧,随即又缓缓平静下来,答道:“落大人是皇城司指挥使,偶尔因公事往来也是常理。”
“是么?”皇帝似笑非笑,“江湖人虽重义气,但终究难登大雅之堂,爱卿如今的身份不同往日,往来之人,也该慎选才是。”
他这话已是赤裸裸的警告。
婉儿低下头道:“臣谨记皇上教诲。”
“好了。”皇帝摆摆手,“今日就说到这儿,爱卿回去好生休息,北疆之事,朕自有主张。”
他这是在下逐客令了。
婉儿行礼告退。
走到门口时,皇帝忽然又叫住她:“周爱卿。”
她回身再一福:“皇上有何吩咐?”
皇帝正低头翻阅奏折,并未看她,只淡淡说了一句:“你是聪明人,应当知道进退和取舍。”
婉儿颔首:“臣明白。”
退出御书房,冷风扑面而来。
她深深吸了口气,才觉得胸口那股压抑感稍缓。
福海送她至廊下,低声道:“周大人慢走。”
婉儿点头,沿着宫道往外走去。
脚步在青石板上发出规律的声响。
转过一道宫墙,她看到了听风吟。
他正站在值房外的廊下,手中拿着一卷文书,似乎在与下属交代什么。
见到婉儿,他动作稍顿了一下。
见状,下属识趣地速速离开。
二人隔着十几步的距离对视。
雪后的阳光苍白而冷淡,照在他墨色的官服上,衬得他面色更加冷峻。
婉儿看见他手中那卷文书,不禁试探道:“你拿的什么?莫非是北疆调防的草案?”
听风吟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只是微微颔首道:“稍等我一会,待会再说。”
说着,便转身回了值房。
婉儿站在原地,看了那扇关闭的门许久。
然后她继续往前走,她不想等他,只因不知何时开始,他们竟渐渐地有些生疏了。
宫道很长,两侧红墙高耸,在地上投下很深的阴影。
她忽然想起了皇帝那句“当知进退”的话,又想起了听风吟的沉默,更想起了北疆那些将领们的脸。
寒风卷起地上残雪,扑在脸上,冷得刺骨。
走出宫门时,马车已候着。
车夫掀开车帘,她正要上车,忽又回头望向巍峨的宫城。
只见朱门金瓦,在阴沉的天空下显得格外肃杀,也格外冰冷。
“小姐?”车夫低声唤道。
婉儿收回目光,弯腰钻进车厢。
马车缓缓启动。
车轮碾过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像是某种沉闷的叹息。
车厢内,婉儿闭上眼睛。
袖中的手指一点点攥紧。
她知道,从今日起有些东西再也回不到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