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昌的消息抵达了千里之外的福省顾府。
机要参谋接过译电员递来的薄纸,脚下锃亮的军靴踏在这由无数尺余见方的金砖墁成的地面上,砖色沉郁,质地细密,砖缝细若游丝,几不可辨。
机要参谋快步穿过回廊,行至顾靖澜书房外,抬手在那扇由整块铁力木制成的厚重门板上敲击。敲击时发出低沉的“笃笃”声。得到里面一声简短的“进”后,他才用力推开这扇分量感十足的门扉。
“军座!武昌急电!”机要参谋挺直腰板,双手呈上译电稿,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喜色,“卑职恭喜军座擢升!”
顾靖澜闻声,他抬起头,目光扫过机要参谋:“你小子,也学起那套虚头巴脑的了?皮松了?要我给你紧紧?”机要参谋脖子本能地一缩,嘿嘿干笑两声,赶紧将译电稿恭敬地放在书案上,随即迅速躬身:“卑职不敢,卑职告退。”
说完,立刻倒退两步,转身快步出了书房,反手将那扇沉重的铁力木门轻轻带上。书房内重归沉静,顾靖澜拿起那两张电报纸。第一张是武昌行营的正式嘉奖令。白纸黑字,措辞工整:
“…顾靖澜将军忠勇卓着,勋绩斐然…兹由预备陆军上将擢升为陆军二级上将…望再接再厉,不负委员长之厚望,不负党国之重托…”字里行间是千篇一律的官样文章。
顾靖澜面无表情地扫过,随手置于案头。目光落在第二张纸上。抬头是头光光私人的名衔。内容简洁:“徐泉泉来电,控诉你部跋扈,欺压友邻,尤甚者,竟调战机投弹于其司令部上空!弹劾之意甚坚。然此事原委,我已尽悉。
醒之,处置并无不当。唯望日后遇此等纠葛,可径电告于我,我必为汝做主,予汝交代。”末尾是熟悉的“中正”签名。顾靖澜的指尖在“投弹”二字上轻轻划过,嘴角勾起一丝弧度。
他思忖片刻,拿起书案上的黄铜摁铃摇了两下。机要参谋应声而入,手持速记本与铅笔:“军座?”
“记录。”
“第一封,回复行营:‘靖澜承蒙擢拔,感愧莫名。唯当恪尽职守,效忠党国,以报领袖知遇隆恩,虽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他稍顿,续道:“第二封,委员长钧鉴:‘钧座明鉴万里,体恤入微,靖澜铭感五内。承蒙钧座信重栽培,靖澜唯有效死以报。日后定遵钧座训示,遇有龃龉,必先电呈钧座裁夺。靖澜叩首。’”
“是!”机要参谋运笔如飞,纸上沙沙作响,复述无误后,躬身退出。顾靖澜靠回酸枝木椅背,目光掠过墙上那幅巨大的、标注着密密麻麻军事符号的东南沿海地图。
自合市前线返回福省这半月,总感觉好像有什么事情忘记了。方才机要参谋退出时,顾靖澜脑海中突然蹦出来个名字,林昭薇!
她就这么默默地跟随着他的部队,从沦陷的金陵,到血火交织的合市,再辗转到福省,以一个中央日报记者的身份,放下采访本,在充斥着消毒水与血腥气味的病房里,为伤兵换药、包扎。
顾靖澜起身,几步走到书房门口,拉开厚重的铁力木门,对外面挺立的警卫班长沉声道:“备车。我那辆黑的奔驰。去军医院,现在。”
“是!军座!”警卫班长转身,疾步奔向侧院那有着高大拱门的专用车库。片刻之后,一阵低沉浑厚的引擎轰鸣声响起。一辆车身线条方正,通体漆黑、车窗玻璃厚重异常的奔驰770k缓缓驶出车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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