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那特制的加厚防弹轮胎，碾压在金砖甬道上，稳稳停泊在书房外的月台前。等待着它的主人。奔驰770k在通往101军医院的土路上颠簸着行驶。顾靖澜坐在后座，目光透过沾了些灰土的车窗玻璃投向外面。
不久前这里还是一片荒芜，野草丛生，土路坑洼。如今，道路两旁却已挤满了人。两排简陋的摊棚顺着道路延伸开去，形成了一条喧闹的临时街市。棚子大多是粗竹竿扎架，顶上盖着油毡布或发黄的草席，简陋却生意兴隆。
视线扫过，一个个具体的营生清晰可见：挂着“苏记成衣”褪色布幌的摊位上，堆叠着蓝灰粗布和土黄卡其布缝制的衣裤；卖“老蔡包子”的蒸笼摞得老高，白汽滚滚，带着面食的香气扑到车窗上；
一个老汉守着“闽北甜糕”的牌子，木盘里码着米黄色的糕块，上面点着红点；几个半大孩子蹲在“福记杂货”摊前，挑选着玻璃罐里的彩色水果硬糖；
香烟摊子最是热闹，各种牌子的纸烟盒敞开着，士兵们熟练地掏出角票，递过去，接过烟盒，当场就拆开点上一支。各种声音混在一起灌入车窗：“包子！热乎的大肉包！”
“甜糕！甜过蜜哟！”
“香烟！老刀牌！大前门！”
“长官，这衣裳料子结实，便宜卖您！”夹杂着女人挑选花布的讨价还价：“再便宜一角钱嘛老板！”，男人买烟零钱不够的争执：“差两分，下回补给你行不行？”
人流熙攘，大多是穿着各色旧衣的平民百姓，挑担的、挎篮的、牵着孩子的。顾靖澜注意到不少人的口音并非本地腔调。路边空地上，新搭起的毛竹屋架已经立了起来，几个汉子正喊着号子夯实地基；
更远处，有人用板车拉着红砖黄泥，显然是准备砌墙盖房。这些新起的屋架和忙碌的身影，印证着福省警署的统计报告。
五个月时日里，确确实实有数十万外乡人拖家带口，涌入这片因101军卫鹰师长期驻扎，成为顾靖澜根基的土地。
奔驰770k驶过，几个正挑选东西的士兵瞥见车牌，立刻放下手中货物，挺直腰板，对着车来的方向立正敬礼。旁边的小贩也习惯了，只是稍稍侧身让开道路，脸上并无惊惶。
车子拐过一个弯，前方路边有一群人聚在一起闲聊。一个穿着对襟褂子的老汉指着军医院方向，嗓门挺大，带着浓重的江省口音：
“……错不了！就冲顾长官在这儿！当兵的规矩，不欺负咱平头百姓，而且饷钱还足！做生意选这地方，稳当！”旁边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点头接话：“就是，听说顾长官现在是咱福省最大的官，连绥靖公署都归他管哩……”
话音未落，旁边有人捅了她一下，朝驶近的奔驰770k努努嘴。妇人立刻收声，抱着孩子往人群里缩了缩，其他人也下意识地安静下来，目光或敬畏或好奇地投向这辆车。
顾靖澜收回目光。车窗外的喧嚣被玻璃隔绝，显得模糊了一些。副官适时递过一份文件，封面印着“驻闽绥靖公署”的字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