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汉激动地对旁边人说:“听见没!顾长官叫我‘老哥’!他问我话了!他认得我!”
那个面色蜡黄的妇人抹着眼泪对同伴说:“顾长官问我药钱够不够…他心里是装着咱们的…”
外省口音的汉子挺直了腰杆,大声对周围人说:“顾长官问我从哪来的!我说是从江省奔他来的!这话够硬气!”
抱着孩子的妇女低头亲了亲婴儿的脸蛋,轻声念叨:“囝囝,你有福气哦,这么小就见过顾长官了…”
小贩年轻人兴奋地比划着:“顾长官问我夜里怕不怕!嘿,有顾长官的兵在,怕个卵!”
顾靖澜看着眼前一张张质朴而热烈的面孔,微微颔首。他再次提高了声音,清晰地说道:“好!看到大家能在福省安生过日子,我顾靖澜心里也高兴!希望大家伙儿”他顿了顿,用福地本地人都熟悉的俚语说道:
“七溜八溜,不离虎纠(到处走走逛逛,还是不离福地好)!把这儿当自己家,扎下根来,好好过!”人群爆发出更响亮的欢呼和笑声。顾靖澜抬手向下压了压,示意大家安静:
“今天我来医院,也是有事要办。大家伙儿该看病看病,该抓药抓药!等以后啊”他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笑容,“打完了仗,天下太平了,我顾靖澜也闲下来了,就天天出来溜达,找你们聊天!好不好?”
“好!!!”
“顾长官说话算话!”
“我们等着您!”
欢呼声浪冲天而起,饱含着真诚的拥戴和狂热的喜悦,连医院楼顶树梢上歇息的麻雀都被惊得呼啦啦飞起一片。在震耳欲聋的声浪和无数道热切目光的注视下,顾靖澜从托盘上跳下,警卫班士兵趁机用身体奋力分开一条通道。
副官和警卫班长紧护左右,一行人终于得以穿过激动的人群,朝着医院主楼的大门走去。
顾靖澜的军靴踏在通往医院主楼的水泥台阶上,发出沉稳的声响。他一边走,一边能清晰地听到身后广场上人群那尚未完全平息的欢呼余音,声浪包裹着后背。
刚才那些粗糙的、带着各地口音的、充满感激和热切的话语,还有那一张张仰视着他的、饱含信任的脸,让他胸腔里也鼓荡着一股暖流。
他脑海里清晰地闪过一个念头:这些推着独轮车逃荒来的、在码头扛大包的、守着几分薄田过活的,就是托起他顾靖澜和101军的根基。顾靖澜是从人民中来,那就要到人民中去!
然而,就在这股暖流还未完全沉淀时,一丝阴影立刻从记忆深处攀爬上来。台阶上灰白的水泥缝隙,在他眼中似乎变成了合市指挥部那张宽大的、铺着军用地图的橡木桌。
他清晰地回忆起那份由“鹰眼”情报处递上来的绝密文件,上面用密码本转译出的文字刺目:“101军内部鬼。初步研判,活动范围在军部直属部门内。”
当时,前线战报每一份都关乎生死存亡,“鹰眼”后续补充的情报又强调:截获的几次可疑电文中,内容多为部队番号调动,并未涉及核心作战计划。当时战事如火,这份关于内部隐患的情报,被他暂时压在了堆积如山的战报之下。
脚步踏上主楼门廊的最后一级台阶,医院特有的消毒水气味混合着草药汤剂的苦涩味道扑面而来。就在回福省后的第二天,在顾府书房里,再次收到了“鹰眼”通过加密电台发来的密电。
内容更加确凿:鬼未除,仍在活动。情报分析官用红笔在“军属医院”四个字下面重重划了两道横线,标注“高概率潜伏地”。这就是他今天亲自驱车来到这喧闹拥挤的军医院的直接原因。
林昭微,自然也是他心之所系。不过顾靖澜心里也清楚,自己不是神仙,没有一双能穿透人心的眼睛。
这医院里,医生、护士、护工、后勤、伤员、探视家属……人来人往,成千上万张面孔,他怎么可能单凭肉眼就揪出那只鬼?或许,只是单纯的想凑凑热闹,看看这由他一手推动、如今人声鼎沸还有鬼的军医院,究竟是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