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宝借了胶皮拖鞋,裹着毯子来到老薛头的院子里,摸了摸晾衣绳上的衣服,确实还有些潮湿。他问道:“薛叔叔,家里有柴火或炭吗?” 老薛头指着南边的小屋说:“这边虽通了暖气,但现在没供暖,家里都备着呢,那间是碳房,你去用吧。”“好的,多谢薛叔叔。” 云宝紧了紧身上的毯子,拿起一旁的簸箕便行动起来。装碳、摆碳搭火笼、塞柴火、点纸、吹风、加柴火,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看得老薛头眼前一亮,感叹道:“小伙子,可以啊,很熟练嘛~” 云宝回答:“我农村出身,这些从小就干。” 老薛头笑着说:“嗨,往前倒两辈儿,谁不是农村的。”
火生起来后,云宝将衣服固定在长杆一端,举起杆子在小火笼上慢慢晃动。老薛头看着他熟练的动作,微笑着点头。果然,在火笼烘烤下,不到半个时辰,衣服就干透了。云宝赶紧拿回屋里换上,刚想询问老薛头哪里可以洗漱,老薛头却接过换下的衣服,说道:“小伙子,能看出你是个实在人,以后别干那些危险的事了……” 云宝一口口水差点噎住,连忙问:“薛叔叔,您说啥呢?”
“小伙子,我祖祖辈辈住这水库旁边,啥事儿没见过。就你当时那情况,一般就三种可能。”
“哪三种?”
“一种是自杀的,一种是被灭口扔进来的,一种是从那边高架上跳下来的,这种一般是逃亡的通缉犯……”
“哈哈哈……” 云宝被逗乐,“薛叔叔,没想到您还挺幽默。”
“真的,我就没见过其他情况……”
“薛叔叔,放心吧,我确实不是您说的那三种。”
随后两人闲聊起来。中午,老薛头正问云宝想吃什么,门外传来 “咚咚咚” 的敲门声。老薛头开门一看,见一位绝色女子站在门口,对方说找云宝。老薛头隔着窗户叫云宝出来,云宝一看,原来是谭雨赶到了。老薛头脸上挂着奇怪的笑容,说道:“小伙子,这是谁呀?你媳妇儿?” 谭雨脸瞬间红了,低头不语。云宝连忙说:“不是不是,这是我领导。” 老薛头接着说:“哦,了解,现在年轻人都管媳妇儿叫‘领导’。哈哈…… 你们聊,我先做饭去。” 说着便进了屋。
院子里,谭雨和云宝对视许久,没说出话。谭雨表情渐渐带了埋怨,说道:“哼,这都多久了,要不是出事儿,是不是都把我忘了……” 云宝虽有些不好意思,但危难时对方能这么快赶来,心里很感动。他朝谭雨走近,随着距离缩短,谭雨心跳越来越快。云宝走到她面前,握住她的手,凑近她耳边轻声说:“辛苦你了,不过可能还得麻烦你尽快带我回家,有些事要处理……” 谭雨耳朵被云宝呼出的气息弄得发痒,像打了兴奋剂般,声音微微颤抖:“好…… 我去开车,你快点……” 说完转身跑向车子。云宝回头朝屋里喊:“薛叔叔,我有点急事,先走了,再次感谢您,我会来看您的!” 说完也跟着出了门。老薛头追出来时,谭雨和云宝已驾车离开,他笑着摇头:“年轻人,火急火燎的……”
一路上,谭雨驾车,云宝坐副驾。她抿着嘴唇,呼吸凌乱,时不时偷瞄云宝。云宝察觉她的神态,问道:“你…… 怎么了?是不是太麻烦你了?” 谭雨瞬间看向正前方,说:“哦,没有没有…… 只是许久未见,感觉你变了……”
“哦,怎么变了?”
“一时说不上来…… 感觉变了,又觉得合情合理,跟没变一样。”
“啊?说的挺玄乎。”
“上次见面还是一年多前,那时石磊遇险,没说上几句话你就去救人了。”
“唉,对不起……”
“再往前数就是两年多前,你不声不响离开立空研究所,后来单位搬到北郊基地,感觉离你更远了,我真以为你把我忘了……”
“不会的……”
“感觉你成熟了很多……”
“哦…… 你喜欢年轻点的还是成熟点的?”
“你…… 怎么油嘴滑舌的…… 我知道你哪变了,以前你可不这样……”
“唉…… 确实经历了些事,看开了一些,不想再装模作样了。”
“哦…… 我消化一下,你这变化对我来说有点大……”
“好吧。”
两个时辰后,车到金台公安局。幸亏回来及时,户籍科还没下班,云宝办了临时身份证,又到附近 “都城通信” 办了电话卡,塞进从谭雨那借的手机里,发现开不了机。谭雨略带尴尬:“这个,忘记充电了,不过充电线通用,可以充。” 云宝随意说:“哦,没事,一会儿去我家。” 这话让谭雨心头一颤,脸颊又红了,呼吸也急促起来,心想:“去他家…… 我……” 但见云宝表情凝重,便连忙继续开车送他回家。
到了云宝家楼下,谭雨停好车,云宝先下车,见她坐在座位上不动,便微笑着说:“难得来一次,上楼坐坐。” 谭雨虽有些紧张,还是解开安全带下了车,跟着云宝上楼。云宝从门厅角落拿出备用钥匙开了门 —— 自从上次次卧事件后,他就在那放了备用钥匙以防忘带。进了客厅,谭雨却站在门外犹豫,云宝以为她客气,忙说:“进来吧,我这是合租的链屋房子,次卧还没人住,没外人,你随意就行。” 谭雨怯生生走进客厅,心里嘀咕:“我随意可以,你可别太随意……”
因次卧没人,云宝近期出门没锁主卧。他自然地开门进屋,见谭雨还在客厅,便问:“你怎么了?之前挺大方的,现在咋这样?” 此时谭雨脸红得发烫,神情前所未有的紧张,像小姑娘般半天挤出一句:“云宝…… 我…… 我还…… 没有…… 准备好……”
“啊?” 云宝先是一愣,忽然明白她在想什么,一脸尴尬,“你在想什么?”
“我……”
“你是不是想歪了?”
“我…… 没有……”
“你不会在想什么不可描述的事吧?”
“我……”
“你大老远送我回来,帮我办身份证和手机,我就是让你上来坐坐,处理完事情请你吃饭感谢。你想啥呢?”
“哎呀……” 谭雨瞬间意识到自己误会了,一下坐在书桌前,趴在桌上用胳膊捂着脸,不停晃身体跺脚。
“你…… 你不会真在想奇怪的事吧?哈哈哈” 云宝被她的样子逗得大笑,谭雨则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发出嘤嘤的哭声。
云宝继续说:“我可不是随便的人…… 哈哈……” 谭雨忽然抬头,小脸涨得紫红,恶狠狠说:“让你嘲笑我!” 然后在屋里追着云宝打,两人四处乱窜,像极了打情骂俏的小两口。追了一会儿,云宝先停下,谭雨没及时收住,撞进他怀里。她先是吓一跳,本能后撤半步,但双手还按在云宝胸口,云宝伸手按住她的手,谭雨羞涩地低下头。云宝说:“我现在确实要处理点事,你先在沙发上等一会儿,好吗?” 看到云宝温柔的样子,谭雨心里乐开了花,表面却矜持地哼了一声,坐到一旁沙发上。
云宝打开电脑,用借来的手机下载灵信,装好后同步电脑上的沟通记录。他拿起手机查看最近信息,发现工作相关的立刻处理 —— 电脑记录完整,得益于他平时常备份的习惯。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一个文字块吸引了谭雨的注意,上面写着:“柳真(图片)”。谭雨记得上次见云宝时,营救石磊前,星云叫她和另外两名女子去商圈逛街,其中柳真和纪晓菲让她觉得别扭,虽表面做了姐妹,实际仍很陌生。此刻这名字出现在云宝的灵信通讯录里,她不禁好奇。趁云宝专注看手机,谭雨伸手点开他与柳真的对话框,不点还好,一看顿时面色一沉,气得肺都要炸了。云宝忽然感觉异样,抬头看到谭雨的表情,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电脑显示器,“我的天 ——” 连忙关闭照片查看器,恐惧地看向谭雨。谭雨僵硬地转向他,眼里冒火,大喝一声:“云宝,我他妈的弄死你!” 说完,云宝撒腿就跑,但屋子太小,几步就被谭雨拽住耳朵,一把摔在床上。谭雨骑上去,抄起旁边的枕巾,像暴风骤雨般抽在云宝身上,云宝疼得直叫,谭雨则不停破口大骂……
起初谭雨确实有些生气才动手,无奈小屋空间狭小,最大的区域就是床,可在床上打闹往往越打越不对劲。渐渐的,两人目光交织在一起,谭雨的击打越来越慢、越来越无力,不知是没了力气,还是其他缘由。两人都察觉到气氛异样,同时停下动作,站到地上。云宝四处张望了一番,说:“我这边暂时没啥事了,一起吃个饭吧,感谢你雪中送炭……” 谭雨低着头,满脸娇羞地说:“今天就算了,天色不早了,我怕再留一会儿会…… 哎呀,先这样吧,真想感谢我的话,改天直接联系我…… 我先走了。” 说完,谭雨红着脸 “逃离” 了云宝家。看着她慌忙离去的背影,云宝心里也涌起一阵甜蜜。
云宝又检查了一下邮箱,没有新邮件进来,便坐在椅子上,闭上眼睛平复呼吸。太阳快要下山时,他感慨道:“这一天,死里逃生,折腾到现在。折腾到现在,死里逃生,这一天…… 呀,忘了大事了!” 刚喘口气没多久的云宝,急忙叫了辆车,朝都城北郊疾驰而去。
夕阳将小火车站的月台浸成蜜糖色时,锈迹斑斑的铁轨正从月台边缘向远方蜿蜒,像两道被岁月啃噬的旧伤痕,轨缝里的野草沾着金红的光屑,在晚风中轻轻颔首。站台尽头的信号灯早已熄灭,三根锈铁柱顶着褪色的玻璃罩,在暮色里投下狭长的影子。远处的山峦已化作墨紫色的剪影,天际线处燃烧着大片绛红与靛蓝交织的云霞,如同一幅被揉皱的天鹅绒幕布,正缓缓向地平线沉没。
月台地面的石砖裂着蛛网状的纹路,缝隙里嵌着几粒被踩扁的野莓,渗出暗红的汁液,像谁不小心滴落的泪痕。一列车厢停靠在月台边,车门敞开着,台阶上覆着半寸厚的落叶,晚风卷着沙尘穿过空洞的窗口,发出呜咽般的叹息。暮色渐浓时,最后一缕阳光掠过月台尽头的站牌,模糊的站名被镀上金边,宛如时光的落款,而整个站台已在霞光里静默成一首被遗忘的诗,每一粒尘埃都浸着落日的余温,每一道裂痕都藏着岁月的叹息。
小站里,苏玉峰和左卫军人在站厅中低头沉默,殷铁联盟工作人员挤在站厅窗边,忧心忡忡地望向外面的月台。月台上,二女互相搀扶着,凝视着西边太阳落山的方向,早已泪流满面。站厅里的人虽表面沉默,内心却焦急万分,劝了多次,二女却毫不理睬,只是痴痴地呆在月台,后来索性站起身,希望能看得更远些。殷铁联盟几个工作人员见太阳即将落山,决定再去劝一次,若二女仍无反应,就强行架走 —— 大家虽理解她们的心情,但这样下去身体会垮。于是,众人连同苏玉峰再次来到月台。苏玉峰说:“二位,还是要保重身体,我已安排人搜索,也会留人在此等待,二位先休息会儿,好吗?”
“是啊,大小姐!”
“对啊,多多小姐!”
……
然而,二女依旧站在原地,望着远方。钱多多哽咽得说不出话,石晶晶虽目光呆滞,语气却坚定,嗓音沙哑地说:“云宝说过,让我们等他,他就一定会回来……” 话虽如此,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流。
苏玉峰使了个眼色,石晶晶的手下正要上前强行架走她时,只见钱多多目光忽然发直,连续揉了好几下眼睛,一会儿眯眼,一会儿瞪眼,忽然伸手指向西边的霞光,挤出两个字:“那是……” 众人先是一愣,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大多却似乎什么都没看到,只当是钱多多的幻觉,便继续劝说二女休息。唯有石晶晶,也一会儿眯眼、一会儿瞪眼,擦了几次眼泪后继续眺望,随后不由自主地和钱多多互相搀扶着,吃力地挪动早已僵直的双腿,向西边一步一步挪动。其他人也眼含热泪,既心疼二女,又为这份真情动容。只见二女忽然停下,颤抖着说:
“是他……”
“回来了……”
众人一惊,也向前凑近,竭力望向远方。只见暗红的晚霞中,一个近似黑点的影子似乎在颤动,渐渐黑点拉长,颤动也弱了许多。随着黑影越来越清晰,月台上众人的神情瞬间变了。眼见那影子真切地变成了一个人影,石晶晶和钱多多相拥而泣,周围人欢呼雀跃,站厅里的人也纷纷跑到月台。看到远处逐渐清晰的景象,众人都激动得热泪盈眶,却又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生怕这是一场幻觉。但那人影似乎也看清了这边,忽然边走边跳了几下,喊道:“晶晶,多多,是我!”
月台气氛再度被点燃,苏玉峰自言自语:“好小子,真是一次又一次给人希望和惊喜……”
云宝走上铁道与月台间的阶梯,却被一扇铁栅栏门挡住。不过这难不倒他,只见他手抓铁门外侧柱子,再次像荡秋千般,一个弧线从月台外侧半空绕过铁门。落地后,云宝拍拍手上的铁锈 —— 身上衣服虽已干透,却一道道沾着干泥,他也来不及收拾,便放松地跑到石晶晶和钱多多面前。二人满含泪水,眼神中交织着思念与嗔怪,云宝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遇到点麻烦,耽误了些时间……” 他表面微笑,内心却忐忑着二女的反应。
石晶晶和钱多多慢慢靠近,一左一右轻轻靠在云宝身上,随后,沙哑的哭声渐大,一下下无力的粉拳砸向他的胸膛。云宝知道,无论多小心,自己还是伤了她们的心。他将两人紧紧搂在怀里,自己也落下泪来。
众人深受感动,又轻轻退回到了站厅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