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大林领着林为民进屯时,日头正毒。打谷场上堆着新打的麦秸,金灿灿铺了一地。刘二愣子光着膀子扬场,汗珠子顺着脊梁沟往下淌,看见来人猛地刹住木锨:\大林哥!你可回来了!\
这一嗓子像捅了马蜂窝。屯里人从四面八方涌来,围着他俩瞧新鲜。孩子们踮脚摸林为民的白大褂,妇女们交头接耳:\咋带个大夫回来?谁病了?\
徐炮分开人群,眼睛瞪得像铜铃:\曹当家的,这小白脸是?\
\技术员,林同志。\曹大林言简意赅,\来看地的。\
\看地?\徐炮嗓门更大了,\俺们黑土地用他看?一攥流油的好土!\
林为民推推眼镜,突然蹲下身抓了把土。麦秸下的土壤泛着不正常的红褐色,他捻了捻放鼻尖一闻,眉头就皱起来:\酸化板结,ph值怕是不超过5.0。\
\啥、啥值?\刘二愣子抻着脖子问。
\就是土变酸了!\林为民从兜里掏出个玻璃管,灌上土又滴了几滴药水,晃了晃递到徐炮眼前,\您瞧!\
试管里的液体变成刺眼的红色。徐炮像被烫着似的缩回手:\娘咧!咋跟血似的?\
\比血还糟。\林为民又走到蓄水池边,取水样测了测,\铅汞超标十七倍!这水浇地,种出的粮食能毒死人!\
人群霎时炸了锅。赵春桃一把搂住身边的孩子,脸都白了。曲小梅夺过试管仔细看,手指微微发抖。
\胡说八道!\徐炮梗着脖子,\俺们祖祖辈辈喝这水,也没见谁毒死!\
\慢性中毒!\林为民提高嗓门,\头晕乏力算轻的,重的会坏血坏骨头!您最近是不是老关节疼?\
徐炮噎住了。他确实连着半个月半夜腿疼抽筋。
曹大林适时开口:\林同志是省里专家,专治这毛病。\
\专家?\吴炮手叼着烟袋踱过来,眯眼打量林为民,\娃娃,你会使锄头吗?\
林为民也不答话,走到旁边的病恹恹的参圃。拔起棵蔫巴的金线参,指着根部的瘤状物:\看!根瘤病!就是土壤酸化引起的!\他又扒开畦埂,\再看这个——线虫!专啃参根!\
老把式们围上来细看,个个脸色凝重。这些毛病他们早年见过,都是参田种老了才出的,如今新开的参圃也染上了。
\那、那咋整?\刘二愣子慌了神,\俺们全屯指望这参呢!\
\换客土,施石灰,种绿肥轮作。\林为民说得飞快,\最重要的是——停用污染水源!\
徐炮嗤笑:\你说得轻巧!买石灰不要钱?打新井不要钱?\
\钱俺有。\曹大林突然开口,\上回卖参的钱,俺没分。\
众人都愣住了。年前那棵血参卖了大价钱,曹大林坚持留作公积金,原来早料到有今天。
\不光石灰。\林为民从自行车后座解下布兜,掏出几个玻璃瓶,\这是俺配的中和剂,先救急用。\又展开那卷手绘图纸,\这是改良方案,按傅教授的法子——\
\哪个傅教授?\郑队长突然插话。
\省农科院傅东来教授。\林为民挺直腰板,\他老人家说,草北屯的土壤问题关系到整个长白山东麓!\
这话镇住了所有人。老猎人们可能不信毛头小子,但省里大教授的名头是响当当的。
\俺试试!\曲小梅第一个站出来,舀了勺药粉撒进参圃,\死马当活马医!\
赵春桃也跟着泼中和剂。妇女们见领头的动了,纷纷回家取锄头。只有徐炮还僵着,脸涨成猪肝色。
曹大林走过去,递过把铁锨:\徐大哥,比一场?\
\比啥?\
\看谁家的参先缓过劲。\
徐炮瞪了他半晌,突然抢过铁锨:\比就比!输了的人管赢家叫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