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回到了相对安全的环境,或许是温水的滋润和草药清凉的作用,母鹿的情绪似乎稍微平复了一些,但它依旧拒绝饮水,对混了药片的水更是看都不看,只是无力地侧躺在铺了干草的地面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周围陌生的一切,充满了戒备与哀伤。
夜色渐深,围观的人群在曹大林的劝说下渐渐散去,只剩下合作社的几个核心成员和自愿留下来帮忙的妇女。曹大林让劳累了一天的探索队员们也回去休息吃饭,自己和春桃、王奶奶以及另外两个细心的妇女留了下来。他在母鹿旁边生起了一小堆篝火,既为了驱散春夜的寒意,也为了给这受惊的生灵一点光亮和温暖,或许能减少它的恐惧。
他搬了个小马扎,就坐在离母鹿不远不近的地方,不再轻易靠近去打扰它,只是静静地守着。春桃抱着已经睡着的儿子守山,坐在稍远一点的屋檐下,默默陪伴着丈夫。王奶奶则时不时地查看一下鹿的状况,嘴里念叨着一些老辈人传下来的、安抚牲畜的土法子。
时间在寂静和担忧中一点点流逝。半夜里,母鹿的状况突然急转直下。它开始发出更加痛苦、微弱的呻吟,呼吸变得急促而浅薄,身体也开始微微抽搐起来!敷药的伤腿似乎并没有明显好转,而长时间的捆绑、惊吓、颠簸以及不吃不喝,让它的生命力正在快速流逝。
“大林!你看这……”王奶奶焦急地低呼。
曹大林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冲到母鹿身边,看着它涣散的眼神和抽搐的身体,一种强烈的无力感攫住了他。难道千辛万苦带回来,还是要眼睁睁看着它死掉吗?养殖场的宏伟蓝图,难道第一步就要以失败告终?
不!绝不能放弃!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脑海中飞速回忆着父亲和赵把头曾经零星提到过的、关于救治受伤野物的片段记忆,结合自己这些年对山林的认知。他想起似乎有一种混合了特定草药、鸡蛋清和少量烧酒的外敷方子,对跌打损伤和消炎有奇效,是老辈猎人秘而不传的,据说能“吊住一口气”。
“鸡蛋!谁家有新鲜鸡蛋?快去找几个来!还有烧酒!要烈的!”曹大林猛地站起身,语气急促地对春桃说道。春桃虽然不明所以,但看到丈夫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决绝,立刻将孩子交给王奶奶,小跑着去敲附近几户人家的门。
很快,鸡蛋和一小瓶地瓜烧酒找来了。曹大林又迅速从合作社的药柜里翻找出几味他需要的草药——接骨木的嫩皮、透骨草的根茎,还有一点珍贵的三七粉。他亲自动手,将草药在石臼里仔细捣碎成泥,混入鸡蛋清和少量烧酒,搅拌成一种粘稠的、散发着奇特气味的糊状物。
他再次小心翼翼地解开母鹿腿上的旧布条和之前敷的马齿苋,将新调配的药膏厚厚地、均匀地敷在肿胀处,重新包扎好。这一次,或许是药膏中烧酒的刺激性,或许是草药开始发挥作用,母鹿的抽搐似乎减缓了一些,呼吸也不再那么急促。
曹大林不敢有丝毫松懈,他就坐在篝火旁,彻夜未眠,时刻观察着母鹿的细微变化。春桃也陪着他,偶尔递上一碗热水。王奶奶年纪大了,熬不住,后半夜被劝回去休息了。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篝火噼啪作响,映照着曹大林疲惫却依旧专注的脸庞,和地上那头命运未卜的梅花鹿。就在东方天际泛起第一丝鱼肚白的时候,一直紧闭双眼、气息微弱的母鹿,喉咙里忽然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不同于之前痛苦呻吟的咕噜声,它的眼皮颤动了几下,竟然缓缓地、艰难地睁开了!
虽然眼神依旧虚弱,但那里面重新有了一丝微弱的光彩。它尝试着动了动脖子,目光与守了它一夜的曹大林对上了。那眼神中,恐惧似乎减少了一些,多了一丝茫然,甚至是一丝……难以言喻的探究。
紧接着,更让人惊喜的一幕发生了——它竟然微微侧过头,伸出粉嫩的舌头,试探性地舔了舔旁边地上那只盛着清水和药末的瓦盆边缘!
它开始喝水了!
虽然只喝了一点点,但这意味着求生的本能正在压倒恐惧和伤痛!
曹大林一直紧绷的心弦,在这一刻终于猛地松弛下来,巨大的喜悦和成就感冲垮了疲惫。他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几乎要瘫坐在地上。他对着闻声走过来的春桃,露出了一个无比疲惫却又灿烂无比的笑容,声音沙哑却充满力量:
“活了……咱草北屯养殖场的第一个‘活财神’……活了!”
晨光熹微中,合作社后院响起了第一声清越的、属于草北屯自己的鹿鸣。这声鹿鸣,虽然微弱,却仿佛一道宣言,宣告着一个崭新的时代,正在这片充满希望的土地上,悄然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