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下参田的开辟,如同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草北屯社员心中激起了层层涟漪。曹大林对李老蔫的严厉处罚,让所有人都清楚地认识到,合作社的规矩绝非儿戏,尤其是在对待山林资源的态度上,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这种近乎严苛的坚持,虽然让一些习惯了粗放干活的人感到不适应,但也让更多有远见的人心生敬佩,屯子里干事的风气,无形中又严谨了几分。
参苗栽下,剩下的便是漫长的等待和细致的管护。而山林的馈赠,却从不局限于一时一季。时近中秋,长白山层林尽染,五彩斑斓,不仅是一年中最美的时节,也是许多山药材成熟采收的黄金季节。五味子红艳艳地挂满了藤蔓,如同串串宝石;黄芪的根茎积蓄了足够的养分,药性最足;刺五加的浆果黑亮,茎皮也到了最佳采收期。
往年这个时候,屯里的妇女、老人,也会三五成群地进山,采些常见的药材,晒干了要么留着自家用,要么攒多了拿到公社供销社换点零花钱,贴补家用。今年合作社势头正旺,曹大林更是早早地将“季节性采药”纳入了合作社的集体副业规划中。
这天清晨,合作社大院前的空地上,聚集起了二三十号人,多半是屯里的妇女,也有几位腿脚还利索的老人。人人背着背篓,手里拿着小镐、剪子等工具,脸上带着收获季节特有的期盼和喜悦。曹大林、春桃以及合作社负责药材收购和初加工的秋菊站在前面。
曹大林看着眼前这支“娘子军”和“银发队”,脸上带着笑意,但语气却十分郑重:“婶子、大娘、嫂子们,今天咱们合作社组织大伙儿进山采药,是好事,能增加咱们集体的收入,也能让大伙儿多个进项。但是,咱们得把规矩立在前面!”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洪亮地强调:“咱们采药,不是为了把山掏空!是为了细水长流!所以,我定几条规矩,大伙儿务必记住,互相监督!”
“第一,采大留小!五味子、刺五加果,只采那些完全成熟、颜色正、果实饱满的,青的、小的坚决不能动!黄芪、柴胡这些根茎类的,要估摸年份,小的、不够年份的绝对不能挖!”
“第二,挖密留稀!遇到一片药材长得特别密集的地方,不能一锅端,要有选择地间采,留下足够的母株,让它明年还能发芽、结果、繁衍!”
“第三,保护性采集!挖根茎的时候,尽量用小镐,小心别伤到旁边的幼苗和主要根系。采藤本果实的时候,别把整根藤都扯坏了!”
“第四,安全第一!不许去陡坡、悬崖等危险的地方,不许单独行动,必须结伴!听到哨声,必须立刻往回撤!”
这些规矩,条条在理,都是老辈赶山人传下来的经验和教训,只是以往各家各户零散采摘,很难严格执行。如今由合作社统一组织,曹大林又如此强调,大家都纷纷点头表示记下了。
“放心吧,大林!咱们都晓得轻重!”
“就是,这山是咱们的饭碗,可不能砸了!”
“跟着合作社干,心里有底!”
曹大林见大家都明白了,便和春桃、秋菊一起,将人员分成了几个小组,指定了小组长,划分了大致的安全采摘区域,主要是草北屯传统的地界范围内,一些水草丰美、药材资源丰富的阳坡和沟谷。
队伍浩浩荡荡地出发了,欢声笑语惊起了林间的飞鸟。曹大林没有跟随大队,他带着刘二愣子和另外两个探索队的队员,负责在采药区域外围巡护,一方面是保障安全,防止有大型野兽惊扰,另一方面也是监督采药行为,确保规矩得到落实。
阳光透过五彩的树叶,洒下斑驳的光点。林子里,妇女们灵巧的手指在藤蔓和草丛间翻飞,熟练地将一颗颗红艳的五味子、一簇簇黑亮的刺五加果采下,小心地放入背篓。老人们则经验老到地寻找着黄芪、苍术的植株,用小镐仔细地刨开泥土,取出肥壮的根茎,抖净泥土,还不忘将旁边的幼苗小心掩好。空气中弥漫着草药特有的清香和收获的喜悦。
一切井然有序。曹大林巡护了一圈,看到大家都很守规矩,心里颇为欣慰。他站在一处高坡上,望着眼前这片养育了草北屯祖祖辈辈的山林,心中充满了感激与责任。
然而,就在下午,采药队伍即将收工的时候,负责在更外围区域巡护的刘二愣子,却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脸上带着愤怒的神色。
“曹哥!不好了!你快去看看!那边,跟咱们屯搭界的‘狐狸沟’,让人给祸害了!”
曹大林心里一沉:“怎么回事?慢慢说!”
刘二愣子喘着粗气,指着东南方向:“是……是隔壁三道沟屯的人!来了十好几个,男的女的都有,在狐狸沟那边采药!那哪是采药啊,简直是刮地皮!俺躲在树后看得清清楚楚,他们不管大小,五味子连青疙瘩都捋下来了!黄芪不管粗细,见着就挖,那片坡地都快被他们翻过来了!俺上去跟他们理论,他们还横得很,说山是国家的,谁都能采,让俺少管闲事!”
狐狸沟,是草北屯和三道沟屯传统界线的一个模糊区域,沟这边向阳的坡地药材长势尤其好,草北屯人历来比较注意保护,采药都遵循规矩,所以资源一直维持得不错。没想到三道沟的人竟然越界过来,还如此破坏性地采集!
曹大林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这种“刮地皮”式的采集,是他最深恶痛绝的!这不仅是抢夺资源,更是断子绝孙的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