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九，草北屯家家户户的烟囱里冒出的炊烟都比往日更显悠长绵密，空气中弥漫着炖肉的浓香和油炸面食的甜腻气息。经历了年关大集的丰收喜悦和归途暴风雪的生死考验，这个即将到来的春节，在草北屯人心中，被赋予了格外厚重而温暖的意义。
合作社大院前的空地上，积雪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孩子们穿着新拆洗的棉袄，兜里揣着几颗难得的水果硬糖，追逐嬉闹，小脸冻得通红，笑容却无比灿烂。大人们则忙着最后的洒扫庭除，张贴年画，准备着一年中最丰盛、最隆重的年夜饭。
曹大林的身体在春桃的精心照料下已经恢复了大半，只是脸色还有些苍白。此刻，他正坐在自家热乎乎的炕头上，面前摊开着几张信纸和那本厚厚的、记录着合作社发展规划的笔记本。小守山在炕里边咿咿呀呀地玩着一个刘二愣子用木头给他削的小马驹。
那封来自远方的信，被曹大林反复摩挲着，边缘已经有些起毛。信是韩志刚写来的，除了例行的问候和介绍一些外面的新鲜事，信中提到的一个细节，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在曹大林心中激起了层层涟漪。
韩志刚在信里提到，他因公出差，去了一趟邻省一个以温泉闻名的地方。看到那里利用天然温泉，开发了疗养、洗浴甚至温室种植，吸引了大量游客，带动了整个地区的经济发展，当地百姓因此获益良多。他在信的末尾，似乎是无意间提了一句：“大林兄，记得你以前好像提过，你们长白山系某些人迹罕至的沟谷里，似乎也有地热迹象？若真能发现温泉，那可是了不得的资源啊！”
就是这看似随意的一句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曹大林脑海中某些尘封的记忆和模糊的构想！
温泉！
是啊，他怎么差点把这个给忘了！
早年跟随父辈进山打猎、采药，确实曾听老辈人提起过，在长白山支脉的深处，某些特定的地质构造带，存在地热活动。传说有人曾在深山老林里见过不冻的泉眼，冬天冒着热气，周围草木葱茏。只是那些地方大多地势险峻，路途遥远，加上以往人们只为生存奔波，无暇他顾，这些传闻也就渐渐被遗忘了。
如今被韩志刚的信一点拨，曹大林的心立刻活络起来！如果草北屯周边，真的能找到温泉……
他的思绪飞速运转，笔尖在笔记本上快速勾勒：
疗养价值： 温泉富含矿物质，对风湿、关节炎等山里人的常见病有奇效。可以建设简单的温泉浴室，改善社员健康，甚至可以吸引周边乃至公社的人前来疗养。
旅游吸引： 冰雪与温泉的结合，是极具吸引力的旅游项目！想象一下，在冰天雪地里，泡在热气腾腾的温泉池中，看雪花飘落……这绝对是独一份的体验！能极大丰富草北屯旅游的内容，延长旅游季节。
农业应用： 利用温泉的热量，可以尝试建造温室，在冬季种植反季节蔬菜！这不仅能改善社员们冬季单调的饮食，还能带来可观的经济收入！
养殖辅助： 温泉恒定的温度，或许可以为某些特种养殖（比如需要越冬的禽类、或者未来可能尝试的水产）提供帮助……
越想，曹大林越觉得兴奋！温泉如果真能找到并成功开发，将是继山林特产、特色养殖之后，推动草北屯发展的又一个强大引擎！甚至可能带来质的飞跃！
他按捺住激动的心情，知道这事急不得。寻找温泉需要专业的勘探，开发更需要大量的资金和技术。但这颗种子，已经在他心中深深埋下。他提笔给韩志刚回信，详细询问了温泉开发的具体细节和可能面临的困难，并恳请韩志刚有机会帮忙留意相关的资料和技术信息。
写完信，封好口，曹大林的心才稍稍平静。他抬头望向窗外，夕阳的余晖将雪地染成一片暖金色。屯子里，时不时传来零星的爆竹声，那是心急的孩子在提前释放过年的喜悦。
“爹，放炮！”小守山听到响声，丢下小木马，蹒跚着扑到窗边，指着外面奶声奶气地喊道。
曹大林笑着将儿子抱起来，让他能看得更清楚。“等明天，年三十，爹带你放一挂大的！”
这时，院门外传来一阵喧闹声。曹大林抱着孩子走出屋，只见刘二愣子、秋菊、孙小满等一群年轻人，正热热闹闹地往合作社大院搬东西。有红纸、毛笔、墨汁，还有几盏他们自己动手做的、略显粗糙但很结实的红灯笼。
“曹哥！你出来得正好！”秋菊看到曹大林，笑着招呼，“咱们琢磨着，今年合作社挣了钱，屯里气象新，这春联和灯笼也得弄点新意思！我们准备多写几副，把咱们合作社的好光景都写进去！再把这大院和屯口都挂上红灯笼，好好热闹热闹！”
“这个主意好！”曹大林欣然赞同。以往过年，各家各户贴春联，多是“五谷丰登”、“六畜兴旺”之类的老词。今年，确实该有点新气象了。
他抱着孩子也来到合作社大院。这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连曹德海、王奶奶这些老人也笑呵呵地在一旁看着。大桌子上铺开了红纸，刘二愣子挽起袖子，虽然他字写得歪歪扭扭，但劲头最足；秋菊和另外两个念过初中的姑娘字迹清秀，负责誊写；孙小满则带着人爬上爬下，悬挂灯笼。
“来，咱们一起琢磨琢磨，写点啥好？”曹大林把孩子交给春桃，也兴致勃勃地参与进来。
“俺先来一个！”刘二愣子憋足了劲，拿起毛笔，蘸饱墨，在红纸上歪歪斜斜地写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