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岸的鼓噪声越来越响,甚至传来了零星的火箭射向砦堡的亮光。高彦俦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了过去,南岸的守军似乎也放松了些警惕。
就在刘老幺等人终于将南岸基座附近的铁刺网清理出一个小片区域,几乎精疲力尽之时,浓雾中,第一艘火船的身影猛地撞上了粗大的铁索!
“砰!”一声闷响。船身剧烈震荡。
“钩住它!”船头的敢死队正王二狗嘶吼着,和另一名队员奋力将船头的铁钩甩向铁索。铁钩与铁索碰撞,发出刺耳的刮擦声,未能一次成功。
“再来!”王二狗目眦欲裂,再次尝试。这一次,铁钩终于卡进了一个铁环的缝隙,死死咬住!
“点火!跳船!”王二狗毫不犹豫地下令。另一名队员立刻用火折子点燃了覆盖在引火物上的、浸满火油的麻布。
“轰!”火焰瞬间升腾而起,贪婪地吞噬着干柴和硫磺,发出噼啪的爆响,将周围的雾气都映照成了诡异的橘红色。
几乎在同一时间,另外四艘火船也先后成功钩住了铁索,四处火头相继燃起!五团巨大的火焰在江心猛然炸开,如同五朵死亡之花,在浓雾中绚烂绽放,照亮了黝黑的铁索和翻滚的江水!
“信号!是信号!”南岸密林中,张诚看到那冲天的火光,猛地拔出战刀,低吼道:“弟兄们!随我杀——!”
五百“攀岩营”精锐如同猛虎出闸,从密林中呼啸而出,扑向南岸砦堡的侧后!箭矢破空,火把投掷,瞬间打破了南岸的寂静,喊杀声震天动地。
江面上,赵承衍看到火起,立刻下令:“火油柜船!前进!瞄准火势最旺处,给老子烧!”
三艘艨艟战船鼓起风帆,水手奋力划桨,冲破雾气,朝着被火船挂住的铁索段冲去。船头的火油柜操作手,早已准备就绪,对准那被烧得开始发红的铁索,猛地压动杠杆!
“噗——嗤——!”黏稠的黑黄色火油从铜制喷口激射而出,如同恶龙吐息,精准地浇洒在铁索之上。遇火即燃!火势瞬间暴涨数倍,烈焰冲天,热浪逼人,连江水都被映照得如同沸腾的血池!铁索在烈火与火油的双重灼烧下,发出“滋滋”的异响,颜色由暗红逐渐向炽白转变。
夔州城头和两岸砦堡,此刻已是一片大乱!
“不好!中计了!”高彦俦看到江心燃起的熊熊大火和南岸传来的震天杀声,瞬间明白过来,脸色剧变,“快!调转床弩!瞄准宋军火船和那些喷火的怪船!放箭!放火箭!阻止他们!”他声嘶力竭地下令。
北岸砦堡的蜀军慌忙调整弩炮方向,密集的箭矢和点着的火箭,开始向着江心倾泻!但由于雾气干扰和事先被佯攻分散了注意力,他们的反应慢了一拍,准头也大失。
几支火箭射中了正在喷射火油的艨艟,钉在船舷或护板上燃烧,但未能造成致命伤害。更有箭矢射向火船,但对于已经燃起熊熊大火的船只而言,已是无关痛痒。
然而,危险并未解除。南岸砦堡虽然被张诚的奇兵牵制,但仍有一部分守军冒着箭雨,冲到面向江心的垛口,用弓弩和石块攻击靠近的宋军船只。一名火油柜操作手被冷箭射中肩膀,惨叫着倒下,旁边的副手立刻补上位置,继续喷射火油。
水下,完成破障任务正准备撤离的刘老幺等人,也遭遇了危机。蜀军发现了水下有人,开始向江中投掷渔网和带绳标的矛枪。一名落在后面的水鬼被渔网缠住,挣扎不脱,很快就被拖上了一条蜀军巡江小船,乱刀砍死,鲜血染红了一小片江水。刘老幺和其他人奋力下潜,躲避着来自水面的攻击,拼命向己方船只方向游去。
江心,铁索在持续的高温灼烧下,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咯吱”声,被火油集中喷射的那一段,已经明显变得通红软化,甚至开始微微变形。
“时机到了!”“破浪”号上,船长看着那一段灼热的铁索,眼中闪过狠色,“冲角准备——放!”
“嘎啦——嘣!”巨大的机括声响彻江面,隐藏在“破浪”号船头下的沉重冲角,带着千钧之力,猛然向前弹出,如同巨神的拳头,狠狠地撞向那通红脆弱的铁索连接处!
“轰!!!”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火光四溅,断裂的铁环和灼热的碎片四处飞射!
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那根粗壮无比、号称难以摧毁的锁江铁索,从中轰然断裂!巨大的铁索一端依旧固定在礁石上,另一端则如同垂死的巨蟒,颓然坠入滔滔江水之中,激起冲天水柱!
“断啦!铁索断啦!”宋军船上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第二根!瞄准第二根!”“斩涛”号毫不迟疑,调整方向,巨大的冲角再次弹出,撞向旁边另一根也被烧得通红的铁索!
又是一声巨响!第二根铁索应声而断!
江面上的障碍,被强行撕开了一道巨大的缺口!
“全军听令!”曹彬的声音通过旗号和传令兵,响彻整个舰队,“水陆并进,夺取夔州!”
早已蓄势待发的宋军主力战船,如同决堤的洪流,顺着打开的缺口,向着夔州城方向猛冲过去!岸上,李处耘指挥的佯攻部队也立刻转为真正的强攻,向北岸砦堡发起了猛烈的冲击。
鲜血,染红了瞿塘峡口的江水。有火船敢死队员未能及时跳船或被箭矢射中的,有水下破障的“水鬼”,有在接舷战中倒下的双方士卒……江面上漂浮着破碎的船板、尸体和仍在燃烧的杂物。
但这一切,都无法阻挡东路军的兵锋。锁江天险,在这精心策划、惨烈执行的“明修栈道,暗议火攻”之策下,终被突破!通往夔州,通往巴蜀腹地的水路大门,被一脚踹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