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将领命!” 崔翰接过草图,指尖已在盘算兵力分配,“筑堤需夯土,挖渠要清淤,我分两队轮换,天亮前定能挖通渠底。”
“李汉琼,你在北门加大声势。” 曹彬又道,“把所有假冲车、假云梯都摆出来,夜间点燃三百火把,擂鼓到天明,让张元辉以为我们要主攻北门。”
李汉琼咧嘴一笑:“放心!保证让北汉人一夜不敢合眼!”
“郭守文,” 曹彬转向西路军主将,“你除了守粮道,再带两千人守在渠岸两侧的山林里。北汉斥候必定会查探,见一个杀一个,绝不能走漏风声。”
郭守文躬身应道:“枢密放心,我已在沿途设了十处暗哨,苍蝇都飞不过去。”
三将离去后,帐内只剩曹彬与周武。周武看着帅案上的王命旗牌,低声道:“枢密,张鉴必然会写信向汴京告状,晋王那边……”
“我知道。” 曹彬摩挲着旗牌上的纹路,目光望向太原方向,“但破城要紧。等拿下太原,一切自有宋王决断。” 他顿了顿,补充道,“你再派一队亲兵,去西城外围村落,悄悄告知百姓,三日后若见水涨,速往高处避祸。能救多少,算多少。”
周武应声而去。曹彬独自留在帐中,将城防图与水文图叠在一起。阳光移动,在图上投下的阴影恰好覆盖了太原西城 —— 那片即将被洪水淹没的区域,既有守军粮库,也有百姓民居。他轻轻叹了口气,起身走向帐外。
太原城的轮廓在远处若隐若现,城墙上的旌旗如同细小的黑点。曹彬知道,水攻之举,注定会背负骂名,但比起让将士们一次次死在坚城之下,比起辽国援军抵达后的腹背受敌,这已是最无奈的选择。
夜幕降临,汾水上游的湾口一片忙碌。崔翰将五千将士分成两队:一队用沙袋筑堤,一队沿渠线挖渠。没有夯土锤,将士们便用木杠合力挤压沙袋,动作轻而快;挖渠的士兵赤裸着臂膀,哪怕寒风刺骨,也只穿单衣,锄头挖进冻土的声响被夜色掩盖。
周武带着亲兵沿途巡视,每隔百丈便设一处哨卡。二更时分,三名北汉斥候摸到渠边,刚要弯腰查看,便被暗处的宋军一箭封喉,尸体被迅速拖进山林,连一丝血迹都没留下。
与此同时,北门城外火光冲天。李汉琼命人将数十面战鼓排成三列,百名鼓手轮换着擂击,“咚咚” 的鼓声震得地面都在颤抖。城墙上的北汉守军果然紧张起来,张元辉亲自登城指挥,将西城的三千兵力调了一半到北门,城头上的火把亮如白昼,箭矢上弦,严阵以待。
崔翰在堤坝上督工,脚下的沙袋已经堆到了一丈高。他俯身摸了摸堤坝内侧,泥土被夯实得如同石板,足以拦住上涨的春汛。引流渠也已挖通,五丈宽的渠身笔直向东,尽头与护城河仅隔一道丈许宽的土埂 —— 只需破堤时一锄头,便可将洪水引入城中。
“枢密有令,” 周武策马而来,递给崔翰一封密信,“春汛明日黎明抵达,届时水位再涨三尺,破堤效果最佳。”
崔翰展开密信,借着马灯的光看完,点头道:“告诉枢密,一切就绪。”
夜色渐深,将士们的动作愈发迅速。有年轻士兵手掌被锄头磨破,鲜血渗进泥土,只咧嘴笑了笑,用布条缠上继续挖。他们都知道,这道渠挖通之日,便是破城之时,早日结束战事,就能早日回家。
天快亮时,汾水上游传来哗哗声响 —— 春汛到了。浑浊的河水裹挟着枯草、碎石,不断冲击着新筑的堤坝,堤坝内侧的水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涨,已经比外侧高出了近一丈。崔翰站在堤坝顶端,望着奔腾的河水,拔出佩剑指向东方:“所有将士撤回渠岸,备好铁锹,听号令破堤!”
中军大帐内,曹彬收到了崔翰的捷报。他走到帐外,望着汾水方向,隐约能看到堤坝上空升起的一缕青烟 —— 那是崔翰发出的信号。周武牵着战马走来:“枢密,战船已在下游备好,救援的士兵也已集结。”
曹彬翻身上马,缰绳一勒:“去西城!”
晨曦微露,太原城西的守军还在打着哈欠巡逻。他们整夜盯着北门的火光,早已疲惫不堪,没人注意到,城西的汾水正在悄然异变。突然,一阵沉闷的巨响从上游传来,紧接着,地面开始微微震动。
守军小校揉了揉眼睛,刚要呵斥士兵偷懒,便看到远处的地平线尽头,一道浑浊的水墙正奔腾而来,如同一头咆哮的巨兽,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
“水!是洪水!” 小校的惨叫刺破了清晨的宁静。
城墙上的守军瞬间乱作一团,纷纷涌到西城墙头。他们看到,洪水顺着一道宽阔的沟渠直冲而来,狠狠撞在护城河里,护城河的水位瞬间暴涨,漫过堤岸,朝着西城的街巷涌去。
曹彬站在西城外围的高坡上,看着洪水漫过城墙脚。城墙上的北汉守军开始慌乱地搬石头堵水,却根本无济于事 —— 洪水越来越大,城墙在水中浸泡着,渐渐出现了裂缝。
“传命崔翰,留一半兵力守堤坝,另一半随我攻城!” 曹彬拔出佩剑,高声下令。
宋军的号角声冲天而起,李汉琼在北门的佯攻也变成了真攻,喊杀声、鼓声、洪水的咆哮声交织在一起,奏响了太原城破的序曲。
而被软禁在营帐中的张鉴,听到城外的巨响,疯了似的捶打着帐门:“曹彬!你这个屠夫!我要杀了你!” 他的咒骂声被淹没在惊天动地的声响中,无人理会。
曹彬策马冲向城下,身后的将士们如同潮水般跟进。他知道,太原城破在即,而他背负的骂名,也将从这一刻起,伴随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