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出小屋,脚踩在那条老路的起点。路还是那条路,直得发僵,伸进一片白雾里。
走着走着,地变了。碎镜子铺满荒原,像谁把整个世界的反光砸了个稀烂。每一步都响,脆生生的,踩下去不是脚底疼,是心口一抽。风没方向,却往耳朵里钻,轻轻搔,像小时候巷子口那台破收音机,哼着走调的儿歌,断断续续,偏偏忘不掉。
镜面一块接一块,照出的我不是我。有的穿着校服,书包带断了,头低得快埋进胸口;有的打领带,笑得脸都僵了;还有一个光脚站在雪地里,胳膊上全是针眼,眼神空得能漏风。
她们动了。
齐刷刷抬头,嘴一张一合,声音叠成一片嗡嗡的潮水:“你累不累?认了吧,你就是个废品。”
“连哭都不敢出声。”
“反抗?演给谁看?”
“你不配叫林小满。”
我没停。
低头看手心,上周被陈锋毒气杖划的疤还在,黑痂结得厚。指甲狠狠抠了一下。
疼。
血冒出来,顺着指缝滴,一滴,两滴,砸在镜面上,没碎,也没弹。
可那血珠自己爬了起来,在镜面绕一圈,最后凝成一个字——逃。
我笑了。
“疼的才是真的。”我说,“你们不是我。”
话音落,最近那块镜子“啪”炸了。碎片飞过来,我偏头,脸还是划了道口子。血热乎乎地流,顺着下巴往下滴。
镜中人没散,反而从镜面里爬出来,湿漉漉地站直。实验服,手腕烙着x-07,眼珠像被挖空。
“你逃不掉。”她说,“你生来就是钥匙,别想开门。”
我抹了把脸上的血,甩她脸上一道。
“你才是钥匙,还是生锈的那把。”
她愣住。
我上前一步,踩进她影子。皮肤一碰,脑子“嗡”地一震——复制成功,“记忆封印”。
炸的不是耳朵,是脑袋里一根线。
我看见了。
她是我。三个月前,被抓回去洗脑的那七十二小时。他们用电流烧记忆,灌进新东西:你是容器,不是人。没名字,没过去,没感情。你活着,就是为了开那扇门,然后死。
可最后一秒,我咬破了舌头。
疼,让我清醒了一瞬。
就在那一瞬,我把“林小满”三个字,刻进神经最底层。
像拿烧红的铁签子,一笔一划,烙进骨头。
她开始抖,像信号不稳的旧录像。
“你……你不该记得……”
“我不仅记得。”我伸手掐她脖子,“我还记得我妈煮粥总放太多盐,记得苏小雨骂我‘你这怂样活该被欺负’,记得猛牛帮我扛监控,手冒烟还笑。”
她眼里那点光,晃了。
“我不是钥匙。”我松手,她往后踉跄,“我是来把你们全捞出去的人。”
她倒下,化成一滩水,渗进镜面。
其他镜子也开始裂。
咔嚓——咔嚓——
每一声,都像撕掉一层皮。
我继续走。
荒原尽头,三道光柱升起,围出一块空地。空气烫,像底下烧着看不见的火。我走进去。
第一道光亮了——七岁那年,我妈躺在病床上,手枯得像树枝,还在摸我头:“小满啊,妈妈走以后,你要好好吃饭,别总点外卖。”
我站在床边,手里攥着许愿宝盒,刚绑定那天。
我想许:让我妈好起来。
没许。
系统弹窗:【该愿望涉及生命规则,需积分,当前不足】
我没钱,没工作,连个正经饭都吃不起。
只能看着她闭眼。
病房安静,心电仪滴滴响,最后拉成一条线。
护士拔管时,我蹲墙角,指甲抠进掌心,一滴泪都没流。
光里的我跪着哭,现实中的我站着,手插兜里,指尖碰到宝盒残壳——它居然在发烫。
“如果重来一次,你还选择不许愿吗?”声音从光里出。
“会。”
“为什么?”
“因为她最后摸我头时,是笑着的。她不想我为了她,变成欠债的怪物。”
我记得她说:“小满,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要是我许了,背上十万积分的债,我就不是我了。我会为还债杀人、背叛、复制能力、踩人上位。
那样的我,她不会认。
光灭了。
第二道亮起——我被王振陷害,偷公司机密,监控被剪,百口莫辩,当众开除。那天雨大得像天塌了,我没伞,也没回头。
光里的我蹲桥洞下,抱膝发抖。
衣服湿透,冷得牙齿打架。
手机亮了:【余额不足,无法支付房租】。
现实中的我掏出手机,翻出那天自拍。头发湿,脸肿,可眼睛亮得吓人。
“如果重来一次,你忍,还是报复?”
“我选第三条。”我说,“我不当受害者,也不当加害者。我要让他们知道——欺负人,是要还的。”
话落,光里的我站起来,抹了把脸,走进雨里,背挺直。
没回头,没哭。
他只是把证据备份七份,藏进不同平台,然后开始学黑客,学格斗,学怎么复制能力而不被反噬。
他知道,这世界不会为谁停下。
但一个人的恨,能烧穿整个系统。
光灭。
第三道亮起——我第一次复制能力,是个能“预知三秒”的同事。靠这躲过王振的陷阱,反手把他的贪污证据甩给高层。那天我站天台,风大得差点把我掀下去,可我笑得像个疯子。
“如果重来一次,你愿放弃能力,换平凡生活吗?”声音再问。
我笑了。
“你傻吗?我拼了命爬上来,你让我回去挨打?”
我掏出许愿宝盒,残壳发烫,裂缝里蹦出一星粉光。
“我许过很多愿。”我说,“变强,升职,报复,变美。可我最想许的,从来不是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