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摸了摸左手腕内侧。
那里有一道浅浅的印子。
它像被水泡过的贴纸,一碰就痒。
皮肤有点红。
我不认识这道印子。
它不像刀划的,也不像烫伤,更不像擦伤。
它像是从身体里面长出来的。
我盯着它看了很久。
指尖按上去时,能感觉到脉搏在跳。
一下,两下……
跳得特别慢。
不像心跳,倒像机器刚启动的声音。
“你又在看那个?”苏小雨说。
她声音有点紧。
我没回头,把袖子拉下来盖住印子:“它最近开始发烫了。”
“不是每次都会这样。”她走到控制台前,敲了几下键盘,调出一张图,“上次是三年前,你在第七区废墟里碰到‘回响门’之后。再上一次……是你第一次梦见黑色匕首的时候。”
我没说话。
那些梦太清楚了。
我总站在灰雾里。
脚下是碎玻璃。
头顶飘着很多发光的数据链。
那把匕首一直在我手里。
刀尖朝上,像刚刺完什么。
我不知道刺了谁。
但每次醒来,手腕上的印子就更深一点。
“这次不一样。”我说,“刚才我在洗手间照镜子,那道印子……动了。”
苏小雨抬头:“什么意思?”
“它自己在动。”我卷起袖子,“像有东西在里面爬。”
她看着我的手腕,脸色变了。
她马上打开扫描仪,对准我的皮肤。
屏幕闪了几秒,跳出一段信号:
皮下有微弱的量子波动。
频率和主机重启时的“胎动协议”一样。
“不可能……”她说,“你的基因没连主系统。”
“可它认得我。”我说,“你不觉得吗?每次灯变粉,它都比别人先反应。”
话还没说完,猛牛一脚踹开门冲进来。
他肩上挂着半截烧焦的电缆。
“外面断网了!”他喘着气,“所有通道都被封了!安保ai全停了!只有这间主机室还能连核心数据库!”
他满头大汗,作战服破了一道口子,防弹层已经黑了。
“我从b7绕过来,路上看见三具守卫机甲躺在地上。胸口全裂开了,像是从里面被撑爆的。”
苏小雨立刻调监控。
画面全是雪花。
只有一条走廊的摄像头还亮着。
那是通往地下十三层的路。
镜头晃了一下,地面慢慢渗出银灰色液体。
它像活的一样流动、聚拢,最后变成一朵玫瑰形状的金属花。
花瓣一层层打开,中间浮出一张人脸,只出现不到一秒,就化成液体流走了。
“黑玫瑰残骸……活了?”猛牛声音发抖。
“不是残骸。”苏小雨咬牙,“是再生。它在学人怎么突破物理边界。”
我想起什么,脱口而出:“第七次唤醒测试……是不是和‘初生体’有关?”
苏小雨动作一顿:“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
“我不知道。”我摇头,“但我梦见它很多次。每次醒来,都能听见一句话:‘第七次失败,等待重启。’”
她深吸一口气,把平板推到我面前:“解开了。陈锋的实验室日志,全在这。”
屏幕上全是表格和编号。
时间从二十年前开始,记录七次叫“胎动”的实验。
每一次都写着【失败】。
原因栏写着一样的字:意识拒斥、人格崩解、载体反噬。
最上面一行写着:【胎动协议·第七次唤醒测试】
“胎动?”我念出来。
“不是婴儿的那种。”苏小雨敲键盘,调出一张图,“是机械族给第一个实验体起的名字。他们把‘第一次自己有反应’叫做胎动。”
图上是一个胚胎状的能量团,周围缠着七条数据流。
每一条代表一种能力:近战、狙击、潜行、破解、操控、适应、歼灭。
这些能力不是后来加的,是直接编进受精卵里的。
用人工子宫养大,等于提前装好了人格。
“他们在造人。”我说,“不是改造,是从头造。”
“准确地说,是在找合适的容器。”苏小雨说,“七个版本,六个失败。第六个活到了十七岁,但在一次演练中突然自爆,炸平了半个基地。”
“那我是第几个?”
她没回答。
但我看见她在日志末尾写的一行字:
【第七体,唯一存活案例。推测已完成初步融合,但尚未激活深层协议。警惕‘诸神黄昏’觉醒征兆。】
猛牛蹲在主机箱边,用手刮了刮外壳:“这箱子有点烫。”
“别碰!”苏小雨伸手拦他,“刚重启完防御系统,现在它比烤箱还热。”
他缩回手,掌心留下一道油渍般的痕迹。
那不是灰,是液态金属。
它正慢慢往他指缝里钻。
我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翻过来。
只见皮肤接触的地方,已经浮出细密的银纹,正往上爬。
“糟了。”苏小雨脸色一变,“它已经开始寄生!”
我们还没来得及动,主机嗡了一声。
灯闪了一下。
不是黑,是全变粉了。
只有一秒。
那种粉很怪,不像霓虹,也不像晚霞,像从血管里透出来的光。
墙、地板、我们的脸,全都染上了这种颜色。
我低头看手背——皮肤底下闪过一条银线,从指尖跑到小臂,一闪就没了。
我能感觉到它在动,像一根细线在皮下游走,有点烫。
“你刚才是不是也看见了?”我问苏小雨。
她没抬头:“看见什么?”
“粉光。”
她顿了顿,关掉一个窗口,又开一个:“我刚才只看到系统提示:‘检测到量子纠缠态残留信号’。”
“啥意思?”
“意思是你身上有东西,跟这台主机连上了。”她终于抬头,“而且不是第一次。这种信号强度……至少同步过三次以上。你有没有做过什么特别的事?比如碰过废弃终端?或者去过不该去的地方?”
我想起来了。
三个月前,我在旧城区一个塌掉的地铁站,发现一块坏的操作屏。
它居然还能开机,自动播了一段视频:
一个女人躺在培养舱里,肚子很大,双手放在肚皮上,轻轻哼一首童谣。
视频最后定格在她的手腕内侧——那里有一道印子,和我的一模一样。
我没告诉任何人。
因为视频里那个女人的脸,和我妈年轻时的照片,几乎一样。
“我见过类似的东西。”我说,“在一个废墟里。”
苏小雨瞳孔一缩:“什么时候?”
“不重要。”我避开她,“重要的是,为什么它会回应我?如果我只是第七个失败品,为什么还能站在这里说话?”
她没回答。
因为她知道答案。
我们都清楚。
我不是失败品。
我是唯一成功的那个。
只是成功的方式,可能超出了他们的预料。
这时,主机正面的玻璃罩自动滑开。
里面没有硬盘,没有芯片。
只有一团淡蓝色光点,慢慢旋转。
光点之间连着看不见的线,组成一个不断变化的网。
光点中间,慢慢浮出一个人形。
很小,蜷着身子,像刚出生的婴儿。
但它不是婴儿。
它全身透明,能看到里面流动的数据,像血,也像程序。
它的骨头是光做的,关节闪着蓝火。
最吓人的是它的脸——没有五官,但我一眼就认出那是谁。
是我。
七岁的我。
穿着小号白大褂,脚踝绑着束缚带,双手抱膝坐在空中。
它睁着眼。
瞳孔里映着无数个我——有的在跑,有的在哭,有的举着黑色匕首,刺向一片发光的云。
“这是……我?”我往前走了一步。
“胎儿建模。”苏小雨语速很快,“他们把你受精卵时期的基因数据,加上七种战斗模板,合成出来的预演模型。理论上,它可以模拟你未来三十年的所有行为,预测你在各种情况下的反应。”
建模忽然动了。
它抬起右手,摊开掌心。
一把匕首凭空出现。
刀身细长,刀刃泛蓝,柄上刻着四个字:诸神黄昏。
它握紧匕首,猛地向上一挥。
头顶的虚拟天界裂开,光漏出来,照在它脸上。
那一瞬间,我的心跳停了一拍。
因为我认得这一刀。
我在梦里做过无数次。
这一刀,斩断的不只是天空,还有别的东西——命运、规则、甚至时间本身。
我下意识抬手挡光。
手还没举到一半,建模突然转头,直直看向我。
它张开嘴,没发出声音。
但我脑子里响起了三个字:
——“你来了。”
不是电子音,不是机器声。
是我的声音。
带着小时候的清脆,又藏着说不出的疲惫。
我腿一软,差点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