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告诉你,那是秩序,那是文明!”牌子手的语气充满了讥讽,“但他们从不告诉你,那秩序是用你的棱角和天性换来的!那文明是用你的妥协和麻木堆砌的!你在那里,甚至连真实地感受痛苦和愤怒都要小心翼翼,因为那不合时宜,那不够‘体面’!”
“再看看这里!”牌子手猛地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整个方舟,“方舟!它残酷吗?是的!它直接!它赤裸!它毫不掩饰它的恶意!但它给了你什么?”
他的声音充满了蛊惑力:“它给了你最极致的当下!在这里,没有虚伪的承诺,没有模糊的未来!每一分,每一秒,你都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活着!恐惧让你清醒,痛苦让你真实,杀戮让你直面生命最原始的本质!连死亡,都如此清晰明了,不带任何拖泥带水的欺骗!”
“规则?”他嗤笑一声,“这里的规则再残酷,它也白纸黑字地写在那里!而外面的规则,写在空气里,写在人心里,无处不在,却又无迹可寻,它温柔地、缓慢地窒息你,直到你变成一具行走的、符合标准的空壳!”
林生感到一阵剧烈的恶心和眩晕。牌子手的话语像毒液,正在侵蚀他一直以来赖以生存的信念支柱。
他厌恶方舟,无比地厌恶,但此刻,他却发现自己竟然无法有力地驳斥牌子手对外面世界的描述。那种被无形之力束缚、按部就班、麻木一生的画面,让他从心底感到一种窒息般的恐惧。
“我曾经在那个‘美好’的世界里,”牌子手的声音忽然低沉下来,带着一丝回忆的缥缈,“是一名话剧演员。我在舞台上演绎别人的悲欢离合,歌颂被设定的爱与自由,而台下,我却要为了一个角色对导演谄媚,为了几句台词和同行勾心斗角,为了可怜的薪水对投资人卑躬屈膝……我戴着无数张面具,却离真实的自己越来越远。”
“直到我来到这里。”他的声音重新变得坚定而炽热,“是的,这里像地狱。但在这里,我脱下了所有的衣服,也脱下了所有的面具!我直面死亡,也因此真正地拥抱了生命!我主持游戏,看着你们在规则中挣扎、抉择,这比任何舞台上编排的戏剧都更真实、更精彩!这才是极致的、不受任何束缚的——自由!”
他猛地转向林生,目光灼灼,即使林生背对着他,也能感受到那几乎要穿透身体的视线。
“你和我,是一类人!你坚守着不主动杀人的底线,你在绝境中依旧试图保护弱小,你在寻找真相,你在反抗!你拒绝完全融入这个残酷的规则,你也同样无法回归那个虚伪的牢笼!你身处夹缝,渴望的,不正是撕破一切假象的、绝对的真实吗?”
“告诉我!”牌子手的声音如同最后的审判,“在被规则圈定的‘安全’中麻木一生,和在真实残酷的‘当下’中清醒地活每一秒——哪一个,才是真正的自由?”
林生死死地攥着拳头,指甲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
他发现自己……动摇了。
对哥哥的思念,对外面世界的向往,复仇的火焰……这些支撑他的东西,在牌子手这套扭曲却极具冲击力的逻辑面前,竟然变得有些模糊。
他猛地弯下腰,一阵干呕,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他感到无比的迷茫,和一种深彻骨髓的……厌恶。
既厌恶这个疯狂的方舟,也……开始厌恶那个被牌子手描绘得如此不堪的,外面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