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恨意。她应该恨他。恨他是顾氏的人,恨他可能与姐姐的死有关,恨他将自己如同金丝雀般禁锢在此地。
这恨意是她坚持下去的基石,是她黑暗道路上唯一的光(尽管是毁灭性的光)。她紧紧攥着这份恨,如同溺水者攥着最后一根稻草。
可为什么,当她回想起他挡在她身前的那一刻,回想起他紧握着她的手、强行将她带离会场时掌心那滚烫的温度,那份恨意,像是被投入火中的冰块,边缘开始融化,蒸腾起迷茫的水汽,让她看不清前路。
一种陌生的、她极力抗拒的动容,如同暗处滋生的藤蔓,悄然缠绕上她的心。
她动容于他那份不顾一切的强势。在这个虚伪狡诈的世界里,他用了最直接、最不讲道理的方式,为她撑起了一片天,哪怕这片天是囚笼的顶盖。
她动容于他为此付出的代价。董事会上的压力,股价的波动,与顾宏伯彻底撕破脸……这些是她亲眼所见,无法忽视的沉重。
甚至……她可耻地发现,自己在那瞬间,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被人坚定选择和保护的……安全感。
这认知让她恐慌,让她自我厌恶。
沈清澜,你疯了吗?她对着玻璃窗上自己模糊的倒影无声质问。你怎么能对可能是害死姐姐的凶手家族的人,对那个将你软禁起来的男人,产生这种不该有的情绪?
理智在疯狂拉响警报,提醒她不要忘记初衷,不要被这虚假的温柔陷阱迷惑。
可情感,那脱离了缰绳的野马,却在她心中左冲右突,将恨意构筑的围墙撞出一道道裂痕。
她恨他,这是事实。
但那份恨意之下,某种更复杂、更危险的东西,正在破土而出。它模糊了仇恨的边界,混淆了敌我的立场,让她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混乱与挣扎。
她不再是那个目标明确、心无旁骛的复仇者。顾延州用他那霸道至极的方式,强行在她黑白分明的世界里,涂抹上了一层浓重而矛盾的灰色。
夜深人静,她躺在客卧陌生的床上,睁着眼睛,无法入睡。窗外的城市已经沉寂,只有零星几点灯火,如同她此刻迷茫的心。
她反复摩挲着手腕上那早已消失、却仿佛依旧残留着触感的地方。那里,曾被他用力攥住,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
恨意依旧在,像一块沉在心底的寒铁。
但寒铁之上,似乎……滋生出了一丝不该有的、危险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