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她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份庆幸,顾延州接下来的话,却像一把更钝的刀子,缓慢而深刻地割开了她的心。
“但是……”他的声音更低沉了,带着一种无法磨灭的沉痛和深刻的自责,“我……未能阻止。”
未能阻止。
简单的四个字,却像四座沉重的大山,轰然压在了沈清澜的心上,也压在了顾延州的灵魂上。
他看着她眼中刚刚亮起的光芒瞬间黯淡下去,被更深的痛楚和质疑所取代,他嘴角扯出一抹苦涩到极致的弧度。
“我察觉到了顾宏伯的异动,也隐约预感到清音可能面临的危险。”他继续说着,语速很慢,仿佛每回忆一个字都是一种煎熬,“我派了人去暗中保护,也试图通过商业手段向顾宏伯施压,想逼他露出马脚,或者至少让他投鼠忌器……但我低估了他的疯狂和狠毒,也高估了我当时对局面的掌控力。”
他的目光变得有些空洞,仿佛穿越了时空,回到了那个让他追悔莫及的时刻。
“我收到的最后一条关于她行踪的可靠消息,是她似乎掌握了关键证据,准备独自前往某个地点进行确认……我的人晚了一步。”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深切的无力感,“等我接到她坠海的消息时,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他抬起眼,再次看向沈清澜,眼神里充满了沉重的愧疚和坦然的痛苦。
“所以,如果你问,她的死是否由我直接造成,答案是否定的。但如果你问,我是否负有责任……”他顿了顿,声音沙哑却清晰,“我无法推卸。我的犹豫,我的策略失误,我的……不够果决,间接导致了悲剧的发生。这是我永远无法原谅自己的地方。”
他说完了。
没有推诿,没有狡辩,甚至没有为自己做任何开脱。他承认了自己的“未能阻止”,承认了自己的责任。这个答案,模糊了“凶手”的界限,却清晰地划定了“责任”的范围。
沈清澜呆呆地坐在那里,大脑一片空白。
他没有杀姐姐。
但他没能救她。
恨意失去了绝对的目标,但悲伤和遗憾却变得更加具体而沉重。她该恨谁?恨顾宏伯的狠毒?恨顾延州的“未能阻止”?还是恨这命运无常的捉弄?
眼泪无声地滑落,不是歇斯底里的痛哭,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悲伤和茫然。为姐姐勇敢却孤独的陨落,为这阴差阳错的悲剧,也为眼前这个男人沉重而坦率的忏悔。
顾延州看着她无声流泪的样子,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闷痛得无法呼吸。他想伸手替她擦去眼泪,但手臂沉重得抬不起来,或者说,他觉得自己此刻没有这个资格。
“清澜……”他沙哑地唤她的名字,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祈求,祈求她的理解,或许更是祈求她最终的审判。
沈清澜抬起泪眼朦胧的双眼,看向他。透过模糊的水光,她看到他苍白脸上的痛楚和坦诚,看到他那双总是掌控一切的眼眸里,此刻盛满的脆弱与愧疚。
灵魂之问,得到了一个并非非黑即白的答案。它推开了一扇门,门后不是简单的真相,而是一条更加崎岖、需要他们共同探寻的道路。
仇恨的坚冰在真相的灼烧和眼泪的冲刷下,开始融化,但融化的冰水,是冰冷而刺骨的。前路依旧迷雾重重,顾宏伯的威胁近在眼前,而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不再是简单的恨,而是更为复杂的、掺杂着愧疚、责任、未竟之爱和必须共同面对的过去的……沉重联结。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哽咽,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而就在这时,病房门被猛地推开,周铭去而复返,脸色是前所未有的难看,他甚至来不及行礼,急促地汇报:
“先生,沈小姐!刚确认,顾宏伯所谓的‘礼物’……是陆知遥陆医生!他在从医院回家的路上……被绑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