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回座位,对苏清鸢点了点头。苏清鸢从身旁拿出一卷早已准备好的粗糙麻纸,上面用炭笔写满了字。这是她根据连日来的观察和思考,与沈砚商议后草拟的一些基本准则。
“福伯,请您将这几条念与大家听听。”苏清鸢将麻纸递给老管家福伯。福伯识字,在谷中颇有威望,由他宣读再合适不过。
福伯恭敬接过,清了清嗓子,走到堂中,高声念道:
“青牛谷规约,暂定条例如下:”
“其一,凡谷中之民,皆需劳作,按劳分配,不得偷奸耍滑,坐享其成。”
“其二,谷中财物,公私分明。私产受保,不得侵犯。偷窃者,视情节轻重,罚劳役、扣口粮、乃至逐出谷去!”
“其三,公有物资,由专人管理,按时按需分配,不得贪污浪费。”
“其四,邻里和睦,互帮互助。不得斗殴争吵,有事需调解,可报于议事堂。”
“其五,服从护民队管理,遵守谷内安全禁令。”
“其六,爱护谷内环境,不得随意破坏林木水源。”
“其七,若有争议,或对处罚不服,可向元帅、娘娘或议事堂申诉,不得私下报复。”
福伯念一条,便稍作停顿,用通俗的语言解释一番。条条框框,虽然简单,却涵盖了生产、分配、治安、邻里关系等方方面面,初步构建了一个小型社会运转的基本规则。
谷民们聚精会神地听着,脸上表情各异,有新奇,有思索,也有如释重负。对于经历过混乱无序的流民来说,明确而公正的规矩,反而能带来安全感。
念毕,沈砚站起身,声音传遍整个议事堂内外:“这些规约,只是初稿!今日念出来,就是让大家一起商议!觉得哪条不合理,哪条需要补充,现在就可以提!规矩不是我和清鸢两个人定的,是咱们青牛谷所有人一起定的!只有大家都认同的规矩,才能真正算数!”
这话一出,众人先是惊讶,随即激动起来。让他们这些平头百姓参与定规矩?这可是闻所未闻的事情!
短暂的寂静后,一个胆大的老者率先开口:“元帅,娘娘,老汉觉得……这按劳分配好!可有些人家,老人孩子多,壮劳力少,这……”
苏清鸢微笑道:“老伯提得对。这点我们想到了,补充一条:对于孤寡老幼,或无壮劳力之户,谷中公库会予以基本保障,确保无人挨饿受冻。但亦有度,需经核实。”
又有人喊道:“元帅!要是有人就是懒,不肯出力干活,咋办?”
沈砚沉声道:“规约第一条说了,皆需劳作。初次警告,屡教不改者,削减其口粮分配。若仍不悔改,我青牛谷不养闲人,只能请其自谋生路!”
“那……要是护民队的人仗势欺人呢?”一个微弱的声音从角落传来,是后来投奔的人。
石虎闻言,虎目一瞪,正要说话,沈砚抬手止住他,正色道:“问得好!规矩面前,人人平等!护民队职责是保护大家,若有违纪,罪加一等!我沈砚在此立誓,绝不姑息!清鸢,加上这条:执法犯法,严惩不贷!”
“好!”
“元帅英明!”
“这样好!咱们心里就踏实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气氛从最初的凝重变得热烈起来。这些规矩,在讨论中不断完善,也逐渐深入人心。王老五和李狗儿站在一旁,听着众人为谷规建言献策,心中又是羞愧,又是感动。他们知道,这顿罚挨得不冤,而这青牛谷,是真的把他们当人看,当自己人看。
讨论持续了近一个时辰,最终形成了共有十二条的《青牛谷规约》初版。沈砚让识字的福伯和几位书生将定稿仔细抄录在几块打磨光滑的大木板上,悬挂在议事堂门口和最热闹的打谷场旁,供所有人随时观看。
处理结果:
王老五、李狗儿偷窃行为,查证属实。依新定谷规,处罚如下:
1. 罚清理全谷公共茅厕并运送积肥十日。
2. 扣除下次口粮分配中的细粮份额,补偿受损者张婶。
3. 需在下次谷民集会时,公开陈述错误,保证不再犯。
张婶得到了补偿,气也消了,反而看着王老五和李狗儿受罚后那副悔恨的样子,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都是苦命人,以后可别再犯了。”
事情处理完毕,众人渐渐散去。王老五和李狗儿垂头丧气地跟着石虎去领清理工具,准备即刻开始受罚。
沈砚和苏清鸢并肩走出议事堂,夕阳的余晖将他们的身影拉长。
“立规矩,只是第一步。”苏清鸢轻声道,“要让规矩成为习惯,融入骨血,还需日久天长的坚持和引导。”
沈砚握住她的手,目光望向远处井然有序的屋舍和农田,语气坚定:“我知道。但这第一步必须迈出。人性有善有恶,好的规矩,能抑恶扬善。我们不能指望每个人都成为圣人,但我们可以建立一个让大多数人愿意向善、不得不向善的环境。”
他顿了顿,转头看向苏清鸢,眼中带着一丝感慨和温柔:“清鸢,谢谢你。今日若不是你那一番话,恐怕难以服众,也难以让新来者真正归心。”
苏清鸢莞尔一笑:“夫妻一体,何须言谢。你主外,掌大局,定方向;我主内,抚人心,理细微。相辅相成罢了。”
夕阳下,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他们身后,是初具规模的青牛谷,而他们眼前,是一条通往未知却充满希望的未来之路。有了规矩的基石,这个在乱世中艰难孕育的梦想之地,才真正开始了它稳固而有序的成长。
夜幕降临,青牛谷中灯火零星,却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安宁。议事堂门口木板上那崭新的规约,在月光下依稀可见,如同守护这片净土的无声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