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谷中孩童无学上,清鸢提议办学堂
寒意渐深的秋日,青牛谷内却是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沈砚设立的工坊区,叮叮当当的敲打声此起彼伏,俨然成了谷内最富生机的脉搏。新制成的犁铧、锄头、柴刀等铁器被一一领走,投入到开垦与建设的洪流中,效率肉眼可见地提升。木匠们得了新工具,手下更是如有神助,原本需要费时良久的榫卯结构,如今也能精准快速地完成,一栋栋更加坚固保暖的木屋以更快的速度拔地而起。
沈砚站在工坊外,看着匠人们脸上洋溢着的满足与干劲,心中亦是感慨。知识的力量,哪怕是这最初级的技术革新,也能带来如此巨大的改变。他脑海中那沉默的系统界面上,因“促进技术传播,提升群体生产力”而获得的积分缓慢却持续地增长着,这让他更加坚定了要逐步将更多合时宜的知识融入此间生活的决心。
“砚哥儿,砚哥儿!” 一个略带急促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沈砚回头,见是负责统筹屋舍建造的沈石快步走来,脸上带着一丝为难。
“大哥,怎么了?是木料不够了,还是人手有问题?”沈砚迎上前问道。
沈石搓了搓手,指着不远处一群正在空地上追逐打闹、年纪不一的孩童,叹气道:“都不是。是这帮小崽子们……如今屋舍建得差不多了,地也按你家清鸢姑娘的法子分了下去,大人们各有各的忙,这些半大的小子、丫头们便彻底放了羊。整日里不是上树掏鸟窝,就是下河摸鱼,再不然就像现在这样疯跑,前儿个还差点为争个草编的蛐蛐打起来。这……终究不是个长久之计啊。眼看天越来越冷,总不能让他们一直这么野着。”
沈砚顺着大哥所指望去,那群孩子约莫有十几个,大的不过十一二岁,小的才五六岁模样,个个衣衫虽旧,却因这段时日吃饱了饭,脸上有了红晕,精力充沛得无处发泄。他们玩闹的声音响亮,给山谷带来了生气,但也确实透着一种无人管束的野性。谷中大人如今个个忙得脚不沾地,要么垦荒,要么建房,要么在工坊出力,要么跟着护谷队训练,能顾上孩子吃饱穿暖已是不易,至于教化读书,在朝不保夕的逃荒路上是奢望,在这刚刚安定下来的山谷里,似乎也还排不上号。
沈石的话,像一颗石子投入沈砚的心湖,漾开圈圈涟漪。他立刻意识到,这绝非小事。孩童的教育,关乎的不仅是识几个字,更是整个群体未来的精神面貌、文明程度和发展潜力。一个没有教化、只知温饱的群体,或许能生存,但绝难发展壮大,更谈不上建立他心中所向往的“清平世界”。乱世之中,活着已是万幸,但既然他们已经在此扎根,想要走得更远,就必须播下文明的种子。
“大哥所言极是。”沈砚神色凝重地点点头,“此事是我疏忽了。孩子们确实不能一直如此。此事关乎谷中未来,需得慎重对待。我这就去寻清鸢商议。”
沈石见弟弟如此重视,心下稍安,又补充道:“清鸢姑娘见识广,定有法子。只是这先生……谷中识文断字的,除了你跟清鸢姑娘,怕是掰着手指头也数不出几个,还都是半大的小子自己还没学明白呢。”
“车到山前必有路,办法总比困难多。”沈砚拍了拍大哥的肩膀,转身便朝着苏清鸢通常忙碌的方向走去。
苏清鸢此时并未在开垦的田边,也未在新建的屋舍区,而是在靠近山谷内侧、相对安静的一片空地上,身边围着几个原先苏府的仆妇和几个谷中较为细心的妇人。她正拿着根树枝,在地上划着什么,仔细讲解。
“……这畦地,土要细,肥要足。萝卜、白菜种子撒下去,覆土不能太厚,见了湿气才好发芽。这边向阳,可以试着种些耐寒的菘菜……” 她的声音清润温和,耐心地将记忆中或是前世、或是国公府庄园里学来的种植经验,深入浅出地传授给这些妇人。她知道,粮食是根本,但多样的蔬菜才能让谷中百姓真正强健起来,避免因缺乏某些养分而生病。
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在她专注的侧脸上,勾勒出柔和而坚定的轮廓。沈砚没有立刻打扰,只是站在不远处静静看着。眼前的女子,曾是国公府金尊玉贵的嫡女,重生归来,手握前世记忆,本可只着眼于复仇与大局,但她却能将目光投向最细微处,从一碗救命的汤药,到一畦越冬的蔬菜,再到一群无人看管的孩童……她的心里,装着的是活生生的“人”。
过了一会儿,苏清鸢讲解告一段落,直起身,轻轻捶了捶后腰,抬眼便看见了沈砚,唇角自然漾开一抹笑意,如春风拂过湖面。“砚郎,你来了。工坊那边可还顺利?”
“很顺利,新工具大家用着都称手。”沈砚走上前,很自然地接过她手中的树枝扔到一旁,又将她微凉的手握在掌心暖着,“倒是你,别太累着。这些事,交代下去让她们做便是。”
“无妨,动动反而舒坦。看着种子埋下去,就像看到了希望,心里踏实。”苏清鸢笑了笑,随即注意到沈砚眉宇间一丝未散的凝色,“怎么了?可是有事?”
沈砚便将方才沈石所言,以及自己所见所感,一五一十地说了。末了,他沉声道:“清鸢,孩子们的教育是大事。不能让他们成了只识温饱、不辨菽麦的睁眼瞎。这非长久之计,更非我们建立此地初衷。我想,这学堂,必须办起来,而且要尽快。”
苏清鸢听着,眼神先是微讶,随即迅速转为深切的认同和赞许。她反握住沈砚的手,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砚郎,你我想到一处去了!此事我思量已久,只是前些时日诸事繁杂,尚未寻到合适时机与你深谈。”
她目光投向那些嬉闹的孩童,眼神变得悠远,仿佛透过他们,看到了更深远的东西。“乱世之中,礼崩乐坏,文脉几近断绝。多少孩童生于苦难,长于荒芜,浑浑噩噩一生,不知诗书为何物,不明礼义为何事。这不仅是个人的悲哀,更是时代的创伤。我们既得天幸,得此桃源暂避风雨,便有责任为这些孩子,也为谷中的未来,留下文明的种子。读书明理,方能知荣辱,辨是非,将来即便不能个个成才,也当成为知晓大义、懂得协作的良善之民。这,或许比多开垦几亩田,多建造几间屋,更为根本。”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带着回忆的沧桑:“我前世……见过太多因无知而引发的悲剧,也见过权力更迭中,文教断绝带来的长久混乱。根基不稳,大厦倾颓只在顷刻之间。”
沈砚心中震动,他因来自现代,深知教育的重要性,但苏清鸢从乱世亲历者和重生者的角度阐述,更添了一份沉甸甸的历史厚重感与紧迫感。他紧紧握住她的手:“你说得对!这是根基,是百年大计!只是,如今谷中,师资匮乏,教材全无,千头万绪,该如何着手?”
苏清鸢显然早已深思熟虑,她拉着沈砚走到一旁的大石上坐下,条理清晰地说道:“困难是有,但并非无法克服。师资方面,眼下不必求高深。首先,你我可为启蒙先生。你之学识,贯通古今……嗯,见解独特,可为孩童开阔眼界;我于经史子集、诗词礼仪还算熟稔,可打基础。此外,我们之前招揽的那几位书生,虽功名未就,但启蒙识字、教授《千字文》、《百家姓》足可胜任。还可请谷中几位曾做过账房、或读过几年私塾的老者,闲暇时来讲授实用的算学、记账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