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七章 西域诸国闻威来朝,愿与启朝结友好
景和三十三年,暮春。洛阳城内牡丹竞放,姹紫嫣红,但比这满城国色更引人注目的,是骤然充斥于街巷之间的、形色各异的“胡风”。高鼻深目的粟特商人牵着载满香料包裹的骆驼,小心翼翼避让着华贵的车驾;头戴尖顶绣帽、身着艳丽长袍的于阗使臣驻足在绸缎庄前,对着一匹流光溢彩的“陵阳锦”发出惊叹;几个碧眼卷发的龟兹乐师,抱着从未见过的曲颈琵琶和筚篥,在客舍庭院中试音,引得路人纷纷侧耳;更有那通体雪白、神骏非凡的大宛天马,被精心打扮,系着彩绺,在鸿胪寺官员的引导下,招摇过市,引发阵阵欢呼。
自二月疏勒使团叩关以来,西域诸国仿佛听到了某种无声的召唤,或是感受到了来自东方那股新生的、沛然莫之能御的强大引力,遣使的浪潮便再未停歇。疏勒、于阗、龟兹、焉耆、高昌、车师、大宛、康居、乃至更遥远的罽宾、身毒(印度)商人……代表着不同城郭、绿洲、国度的队伍,带着长途跋涉的风霜与热切的好奇,穿越流沙、雪山、草原,汇聚于玉门、阳关,而后沿着重新变得喧嚣繁忙的丝绸之路东段,涌入帝国的中心——洛阳。
他们带来的,不仅是琳琅满目的贡礼与商品,不仅是拗口繁复的国书与敬语,更是一种无声的宣告:那个曾因中原战乱、吐蕃崛起、突厥肆虐而时断时续、渐行渐远的西域,正将其目光重新投向东方,投向这个刚刚以雷霆之势犁庭扫穴、重塑北疆格局的新兴王朝。
紫微殿内,沈砚面前的御案上,摊开的已不再是北疆的军事舆图,而是一幅巨大的、标注着无数陌生地名与道路的《西域山川道里图》。苏清鸢立于其侧,指尖划过那些代表不同势力的色块与线条,轻声解读着鸿胪寺与皇城司汇集来的情报:
“疏勒,当丝路南北道交汇,商贾云集,其王自称汉日天种,心向中原,此次遣其弟来,诚意最殷。贡品中,其玉器雕工,颇有可借鉴之处。”
“于阗,美玉之乡,崇佛,此次国书中多次提及盼求中原高僧前往讲经,并欲请我朝工匠助其改进玉雕技法。其使臣对医学院展示的《本草纲目》残卷极为感兴趣。”
“龟兹,乐舞冠绝西域,其使团中乐工舞姬甚众,所携乐器形制与中原颇有不同,或可丰富我朝乐府。其王亦求赐农书、历法。”
“高昌,汉人遗民甚多,仰慕华风,其王欲遣子弟入国子监读书。此次贡品中,有波斯特产‘金精’(指黄铜?)器皿数件,工艺奇特。”
“大宛、康居等国,地处河中,盛产良马、宝石,商队规模最大,所图显然在重开商路,获准贸易特权。其使臣对工部展示的‘指南针’、‘自鸣钟’(简易模型)极为震撼,多次打探……”
“更有趣的是,”苏清鸢微微一笑,指向图上一处遥远标记,“罽宾、身毒之商,并非官方使节,然其携来之香料、宝石、象牙、棉布(细密柔软,异于中原),数量品质皆属上乘,且言语间对佛法东传、求取中原丝绸瓷器典籍,颇为热切。可见陛下声威,已远播天竺。”
沈砚静听完毕,目光深邃,掠过图上那一片广袤而复杂的区域。“看来,北狄之平,不仅安了北疆,更似在这西边,推开了一扇尘封已久的大门。来的不只是朝贡的使臣,更是探路的先锋,逐利的商贾,求法的僧侣,慕化的学子。他们所畏者,是朕能击破北狄铁骑的兵锋;所求者,是我朝的丝绸瓷器、茶叶铁器、典籍技术、乃至……秩序与庇护。”
“正是。”苏清鸢点头,“畏威怀德,古之常理。然此番西域来朝,与北狄纳降又有不同。北狄是战败乞和,不得不从。西域诸国,多是主动遣使,其国主未必真畏我兵锋远及,更多的是看到了重开丝路、与强大中原王朝结好的巨利。此乃以利相趋,以文明相吸。 我们正好因势利导。”
“如何导?”
“其一,宣示国威,以礼相待。 朝觐典礼需极尽隆重,展示天朝文物之盛,礼仪之备,使其心生敬畏仰慕。陛下可厚赐各国,回礼价值数倍于其贡品,以示慷慨富庶,怀柔远人。”
“其二,重定秩序,明确名分。 接受其藩属之名,册封诸国国王,赐予印绶冠服,使其在法理上归于华夏秩序。同时,申明丝绸之路乃和平商路,朝廷愿保护合法商旅,但各国需约束部众,不得劫掠为盗,共保路畅。”
“其三,扩大互市,利益绑定。 在敦煌、凉州、乃至长安,设‘胡商邸’,提供食宿、仓储、交易场所,规范税收。我朝所需良马、玉石、药材、异兽珍玩,彼处所需丝绸、瓷器、茶叶、书籍、铁器(非兵器),皆可在此交易。使西域诸国与中原经济血脉相连,则其利益与我朝一体,自会维护商路平安。”
“其四,文化交流,文明浸润。 准其子弟入学,僧人求法,医师访道。我有选择地赐予农书、医典、历法、工艺图册(非核心),亦可引入其音乐、舞蹈、绘画、乃至作物(如葡萄、苜蓿、胡麻)、技术(如琉璃烧制、金银器打造)。如此,潜移默化,其上层必渐染华风,心向中原。”
“其五,区别对待,分而治之。 对亲近者如疏勒、于阗、高昌,多加优抚,赐予更多贸易特权、文化资源,使其成为丝路枢纽与亲善典范。对观望者、或与吐蕃、残余突厥势力勾连者,则保持压力,以商利诱之,以兵威慑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