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到了,沈大哥。” 苏清鸢反手与他十指相扣,声音轻柔,却带着无比的坚定与自豪,“不仅做到了,而且做得比我们当初想象的,还要好得多。这万里江山,如今是真的如画了。”
沈砚摇头,目光回到她脸上,深情凝望:“不,清鸢,是我们一起做到的。没有你,我或许能打下一片疆土,但绝开创不了这样的盛世。是你带来了新粮种,是你主持修水利、通驿路、设义仓、倡女学、抚军属……是你,在无数个紧要关头,给我最清醒的建议和最坚定的支持。这江山如画,有一半的笔墨,是你挥就。”
他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拂去她鬓边一缕被风吹乱的银发,动作温柔得仿佛对待稀世珍宝:“记得北伐最艰难的时候,你每日一封书信,从未间断。那些信,不仅是平安,是后方稳固的基石,更是支撑我走下去的光。记得在安北都护府,你与我一同接见北狄诸部,侃侃而谈,以利导之,以德化之,才有了后来的盟约与互市。记得万国来朝时,你与我并肩,受‘天可汗’与‘文佳皇后’的尊号……这一路,风雨也好,荣光也罢,都是你在我身边。”
苏清鸢眼中泛起晶莹的光,不是悲伤,而是被巨大的幸福与感慨充盈。她微微仰头,不让那湿意落下,笑道:“怎么老了老了,倒说起这些肉麻的话来。让儿孙们听见,怕是要笑话。”
“他们敢。” 沈砚也笑,带着几分老小孩般的任性,“没有他们的祖母,哪有他们的太平日子过?这盛世,是他们祖父祖母一起挣来的,他们得记着。”
“是,一起挣来的。” 苏清鸢靠向他的肩膀,感受着那份几十年如一日的坚实与温暖,“从野菜饼,到帝王阙。从青牛谷的星星之火,到照耀四海的煌煌盛世。这一路,真好。”
两人不再言语,只是静静地依偎着。炉上的茶煮开了,蒸汽顶着壶盖,发出噗噗的轻响,茶香混合着野菜饼的清香,在春风中袅袅散开。远处,山坳里的学堂传来放课的钟声,悠长清越,惊起几只林鸟,扑棱棱飞向湛蓝的天空。更远处的官道上,隐约有车马驶过,那是将青牛谷的特产山货运往县城的商队,也是这太平年景、物流畅通的寻常一瞥。
沈砚望着那群飞鸟消失在远山背后,望着天际舒卷的流云,忽然轻声问道:“清鸢,你说,后世史书,会如何写我们?”
苏清鸢想了想,微微一笑:“大约会说,景和帝沈砚,起于微末,平定乱世,澄清宇内,文治武功,臻于至盛,四夷宾服,万国来朝,堪称一代雄主。其妻苏后,贤明仁德,辅政有方,兴利除弊,泽被苍生,与帝同心,开创‘景和之治’,后世罕有其匹。”
沈砚挑眉:“就这些?”
“或许还会有些野史笔记,” 苏清鸢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说帝后情深,少年结发,白首偕老,虽历经波澜,而情谊不渝,为千古帝王家罕见。帝常言‘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后亦云‘与君携手,共此江山’。”
沈砚听罢,哈哈大笑,笑声洪亮,惊得近处树枝上的花苞都颤了颤。“好!说得好!‘与君携手,共此江山’!此言深得朕心!” 他笑罢,握紧了她的手,目光灼灼,“那些千秋功业,是给天下人看的。但这‘情深不渝,白首偕老’,才是独属于你我二人的。朕这一生,最大的功业,不是打下这江山,而是娶了你。最得意的事,不是受那‘天可汗’的尊号,而是能与你一同,从青丝走到白发,看尽这江山如画,盛世繁华。”
苏清鸢再也忍不住,泪水终于滑落,却是笑着的,幸福满溢的泪水。她将脸埋在他肩头,声音闷闷的,却清晰无比:“妾身亦然。此生最幸,是遇见了你。最傲,是能与你并肩,走过这波澜壮阔的一生。沈大哥,谢谢你。”
沈砚不再多言,只是更紧地拥住她,下巴轻轻摩挲着她的发顶。春风温柔,拂过他们相拥的身影,拂过那株饱经风霜、又将迎来绚烂花期的老桃树,拂过清澈的溪流,拂过生机盎然的山谷,也拂过远处那片他们曾为之呕心沥血、如今已然安定繁荣的万里河山。
所有的惊心动魄,所有的筚路蓝缕,所有的荣耀辉煌,所有的忧虑操劳,在这一刻,在这故地春日的静谧里,在这熟悉的野菜饼清香与彼此温暖的依偎中,都渐渐沉淀、淡去,化为内心深处一片浩瀚而安宁的满足。
江山犹在,盛世已安。而他们的爱情,与这盛世一起,历经岁月打磨,非但未曾褪色,反而如陈年佳酿,愈发醇厚绵长,融入彼此的骨血,化为这煌煌史册中最温暖、最动人、也最不朽的传奇注脚。
不知过了多久,苏清鸢轻轻动了一下,抬起头,拭去泪痕,笑道:“茶要煮干了。”
沈砚松开她,看着她微红的眼眶和脸上温暖的笑意,自己也笑了,亲自提壶,将煮沸的茶汤注入两只茶盏。清亮的茶汤在素瓷杯中荡漾,腾起袅袅白雾。
两人各执一杯,没有敬天,没有敬地,只是彼此相视,然后,轻轻碰杯。
清脆的瓷响,如同定格的音符。
“愿盛世长存。” 苏清鸢轻声道。
“愿与卿,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沈砚望着她,眼中是星辰大海,也是唯一的她。
茶香氤氲,笑语晏晏。远处,夕阳开始为群山勾勒金边,将他们的身影,与那株静静等待花期的老桃树,长长地、温柔地,投在这片他们梦开始的土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