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相互对望一阵沉默。
赵四爷粗声开口,带着渔民特有的直率:“秦大人,这是要拆了我们这片地?”
“非是拆,是改建。”秦昊纠正道:“让乡亲们从那漏雨透风的棚屋,搬进通水通电、冬暖夏凉的新房。”
众人面面相觑。
且不论这话能否实现,首要一点是:忠义堂答应让你动了吗?
秦昊对众人目光恍若未见,转而问叶清崖:“忠义堂辖下民众,约是一万余人?”
叶清崖点头:“准确说,是两千三百余户,一万三千八百余人。”
“共有土地八十余亩?”
“不止,确数是九十二亩。”
“嗯,”秦昊手指在图纸上虚划:“那便以这九十二亩地为基,将一期工程尽数囊括。若按六层两梯两户的规制设计,起百栋楼宇足矣,地皮尚有富余。”
众人听得更懵了。
每个字都懂,合在一起却如听天书。
六层?两梯两户?百栋楼?
齐猛按捺不住,率先发难:“秦大人,您在这儿自说自话,究竟是何用意?到底想做什么?”
叶清崖低斥:“齐堂主,不得无礼!”
齐猛撇撇嘴,冲着秦昊草草抱拳,语气却满是不以为然:“在下粗人,说话直,秦大人莫怪。”
秦昊不以为忤:“是秦某未说清楚。今日前来,正是要与贵堂商议征地开发新区之事。县衙计划,这‘永安新区’的一期工程,便从棚户区,从诸位乡亲的住处开始。”
“哼!”齐猛冷笑:“你们说征地就征地,说开发就开发?补偿呢?不会又是‘一两银子一亩’那套糊弄鬼的屁话吧?”
“我此次前来就是为了和你们商议征事宜的,”秦昊毫不在意对方的阴腔怪调:“原本我是想把具体规划跟你们说清楚以后再谈,既然你们这么心急,那我先说也无妨。”
秦昊略作停顿,等众人的视线齐聚在自己身上,才慢悠悠地从袖中取出几张纸,分给众人:“这是补偿方案,一共三种,诸位可以细看。”
众人凑近烛火,识字不多的让识字的念出声来。
方案一:按户补偿,每户三百两白银,自行安置。
方案二:按人补偿,每人一百两白银,自行安置。
方案三:按人补偿,每人可分得新区住房四十五平方(约23方步),若家庭人口多,可按优惠价增购面积。
念完,
众人一片哗然。
陈老拐的手最先开始抖,那张薄纸在他满是老茧的指间簌簌作响。
他年轻时给大户人家做过工,知道三百两银子的价值!
那是足够五口之家在县城里买个小院、再做点小本买卖安身立命的巨款!
棚户区的人,刨一辈子食,也攒不下三十两。
“按……按户三百两?”
赵四爷的粗嗓子破了音,他这辈子都在金水湖风浪里讨生活,见多了官府盘剥、漕帮压榨,何曾听过官府“给”钱?
还一给就是天文数字。
“秦大人……这、这白纸黑字,做得了数?”
柳三娘没说话,但一双眼睛却死死盯在“每人可分得新区住房四十五平方”那一行字上,呼吸有些急促。
她是药铺学徒出身,比旁人更精细些:自家五口人,那就是……二百二十五平方?100多方步,那得是多大的屋子?
“荒谬!”
齐猛猛地站起,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声响。
他脸膛涨红,不是激动,而是被一种巨大的、不真实感冲击后的本能抗拒。
“三百两一户?秦大人,你莫不是拿我们寻开心?还是说,这银子后面跟着卖身契,要我们去填你哪个见不得光的窟窿?”
他根本不信,天底下哪有这等好事?
官府向来只会从他们这些草民身上刮油水,何曾倒贴过?
方卓也皱紧了眉头,他没看那银子,目光在“按人补偿,每人一百两”和“分得住房”之间来回扫视,最后看向秦昊,沉声道:“秦大人,这数目……未免太过惊人了。县衙府库,恐怕支撑不起如此开销。再者,‘新区住房’何在?莫非是画饼充饥?”
厅内顿时嗡嗡声四起。
几位老人激动得嘴唇哆嗦,互相攥着手,眼中交织着炽烈的渴望与深重的恐惧。
既怕这是镜花水月一场空梦,又不敢相信这般美梦竟会落在自己头上。
叶清崖的心脏也重重跳了几下。
她比旁人更清楚秦昊的抱负,也见识过他的手段,但这补偿方案的大手笔,依然超出了她的预料。
这不仅仅是钱的问题,而是颠覆了官府与棚户区百姓之间固有的掠夺关系。
正如大家所说,官府盘剥百姓的见得多了,有谁见过给百姓撒钱的?
她压下心中的悸动,抬手示意众人安静,然后目光清亮地看向秦昊,把声音尽量调整平稳:“秦大人,兹事体大,还请细说。如此厚偿,县衙何以支撑?新区房屋,又如何确保能如约建成、分配?还有,选择不同方案的人家,日后如何安置?”
说完,所有人的目光,或灼热、或怀疑、或期盼、或警惕......
全部聚焦在了秦昊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