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裹它的、剩余尚未被完全净化的绝望结晶,猛地沸腾起来!不再是发射尖刺,而是如同活物般疯狂涌动、扭曲、聚合,形成数十条粗大无比、末端带着各种毁灭意象(破碎的星辰、湮灭的城市、凋零的生命树)的黑暗触须,朝着林源,朝着“叙事坚垒”号,朝着周围残存的舰队,狂暴地抽打、缠绕、拍击过来!
这一次的攻击,不再是无意识的散射,而是带着一种冰冷的、要将所有干扰“净化”程序的存在彻底抹除的意志!
“挡住!”艾尔的吼声压过了警报。
残存的舰队动了。
那艘矮人仅存的、伤痕累累的重型护卫舰,引擎发出过载的咆哮,不退反进,迎着一条抽打过来的、末端凝聚着“地核冷却”意象的黑暗触须,直直撞了上去!船头的撞角在接触瞬间就扭曲、融化,但矮人船长在通讯频道里的战吼直到最后一刻才被爆炸淹没:“为了族谱上的名字——!”
几个机械族单位脱离了受损的母船,以自杀式的轨迹冲向另一条触须,在接近的瞬间,集体过载了它们的逻辑核心。刺眼的蓝白色电芒炸开,形成一片短暂的、紊乱的能量场,硬生生将那条触须前端“蒸发”掉了一截。
精灵老祭司站在一艘侧舷被撕开大洞的轻型舰甲板上(他的船已失去动力),手中那根缠着麻绳的断裂法杖高举过头。他没有吟唱复杂的咒文,只是用尽最后力气,发出一个最简单、最古老的音节,那是精灵语中“光”的读音。他全身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干枯,仿佛生命力被瞬间抽空,但杖尖迸发出一道微弱却极其凝练的银光,像一根针,刺入了一条触须的核心,让其动作凝滞了零点几秒。
岩石文明的个体将自身压缩到极致,像一颗炮弹砸向触须;水母意识体展开,用自己脆弱的光膜包裹住一小段触须,试图用自身的“存在频率”干扰其结构;其他种族的幸存者,用着各自文明最朴素、甚至可笑的方式,拼死抵挡。
不是为了胜利,只是为了争取时间。
为了那个身体正在一点点化为光尘、点燃这唯一希望的人。
舰桥内,艾尔接管了“叙事坚垒”号残存的所有火力系统,用精准到毫秒的射击,点射那些试图突破防线、直接攻击林源的触须碎片。第三只眼的光芒炽亮到仿佛要融化,紧紧锁定着林源身体消散的速度和金光扩散的速率。
“核心暴露程度:41%……58%……林源,坚持住!”艾尔的声音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嘶哑。
林源听不见,或者说,他的意识大部分已经沉浸在“燃烧”的过程里。身体已经消失到胸膛,心脏的位置空洞洞的,但那里没有血流出来,只有温暖的金光不断涌出。记忆的燃烧变得更快、更破碎,几乎连不成画面,只剩下一些感觉的残渣:冷,热,甜,酸,疼,还有……璃虹握着他手腕时,掌心那点凉。
他感觉自己像一根即将燃尽的蜡烛,火焰越来越微弱,光尘飘散的速度在减慢。黑暗触须的咆哮和队友牺牲的爆炸声,变得遥远而模糊。
就在他的意识即将随着最后一点躯干和头颅化为光尘,彻底沉入虚无的那一刻——
他“听”到了。
不是用耳朵,是用正在燃烧的、作为“火种”的核心存在,“听”到了一种声音。
那声音从极其遥远的地方传来,穿过冰冷的星空,穿过不稳定的航道,穿过“绝望回廊”和“监狱”的层层阻隔。
那是亿万份声音汇聚成的、庞大却并不嘈杂的洪流。
他“听”到小远对着老榕树,用稚嫩却认真的声音,讲述着画册上的故事,旁边围坐着一圈眼睛发亮的孩子。
他“听”到玛莎大婶在菜园里,一边摘着新长的豆角,一边跟邻居絮叨着老陈的倔脾气,声音里有哭过的沙哑,但更多的是继续过日子的扎实。
他“听”到绿绒星上,不同种族的工匠敲打铁砧的叮当声,工程师调试设备的嘀嗒声,农夫犁开泥土的沙沙声,母亲哄睡婴儿的哼唱声。
他“听”到更远的地方,那些尚未被“灾厄”波及、或在恐惧中沉默观望的文明里,无数个体在劳作,在争吵,在相爱,在梦想,在恐惧,在希望……在活着。
这不是力量,不是能量。
这是亿万份最朴素、最原始、却也最坚韧的愿望。
活下去。
把故事继续下去。
这愿望汇成的“叙事回响”,跨越了难以想象的距离,如同百川归海,注入了林源即将熄灭的“心火”之中。
那微弱摇曳的金色火焰,猛地一颤。
紧接着,像是被浇上了一捧滚烫的油,火焰“呼”地一声,暴涨!
不是向外爆炸,而是向内收缩、凝聚,变得更加炽热、更加明亮、更加……坚韧。
林源那已经消失到脖颈、即将彻底化为光尘的身体,消散的进程停滞了。
残余的头颅轮廓上,紧闭的双眼,倏地睁开。
眼底,金色的火焰熊熊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