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厅慢慢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向他。
“主动出击是送死。”小远看着那个提议出战的矮人代表,“但坐以待毙,结果一样。”他转向潺流,“我们需要知道更多。他们到底是什么?为什么判定我们为‘污染’?‘净化’具体指什么?有没有谈判的可能?”
“跟这种刽子手谈判?”有代表质疑。
“如果‘远眺号’的遭遇是他们的‘谈判’方式呢?”另一个代表反问。
小远抬起手,示意安静。他调出另一份数据——是过去几小时内,叙事网络的监控记录。
“在‘远眺号’数据包抵达后的十七分钟,”他说,“遗构族向我们发送了第二条信息。”
主屏幕上画面切换。没有影像,只有一段极其简短的、语法依旧怪异的文字信息,翻译如下:
“**检测到高浓度叙事冗余及冲突单元(指绿绒星及关联文明)。依据初始协议第七章第三款,判定为系统不稳定因素。建议方案:提交核心叙事编码进行合规性验证,或接受格式化优化。**”
文字下方,附带着一个示例:他们截取了叙事网络中,正在进行的那场关于“边境游侠故事”标签争议的整个数据流——包括燧石和潺流的所有发言、小远的仲裁过程、甚至围观者的私下评论——然后,在这些数据上方,打上了一个巨大的、血红色的“**删除**”标识。
标识闪了一下。
然后,议事厅里所有人的个人终端,同时**震**了一下。
小远低头看向自己的通讯器。屏幕上,关于那场仲裁会议的所有记录、备忘录、甚至他笔记上贴的相关便签的电子备份……**全部消失了**。不是隐藏,是彻底不见,仿佛那段争吵从未发生。
他猛地抬头,看向燧石和潺流。燧石体表结晶层骤然停止摩擦,潺流的光晕凝固了一瞬——显然,他们也发现了。
“他们……删了?”燧石的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
“不止删了。”江若雪的声音在大厅里响起,带着一丝压抑的愤怒,“我调用了服务器底层备份,发现关于那段争议的所有数据,包括备份,都**被覆盖了**。覆盖数据是一段无意义的几何编码。他们不是从我们的系统里‘拿走’了故事,是直接把它‘写’成了不存在。”
议事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这比“远眺号”的遭遇更让人心底发寒。因为这不是对一艘飞船、几个船员的攻击,这是对他们**存在本身**的一种否定——你们的故事,你们的争论,你们的历史,我们认为“不合格”,所以它不应该存在。
“这是示威。”小远慢慢说,“也是最后通牒。他们给我们两个选择:要么按他们的规矩,证明我们‘合格’;要么,被‘优化’掉。”
他看向长桌两侧的代表们。灯光下,每个人的脸上都映着屏幕的冷光,表情各异:愤怒、恐惧、茫然、决绝。
“我的意见是,”小远一字一句地说,“尝试建立对话。不是投降,是争取时间,获取信息。我们需要知道他们的‘初始协议’是什么,‘合规性验证’到底要验证什么。同时,我们要做好最坏的准备——如果对话失败,如果‘净化’不可避免,我们该怎么应对,怎么……留下点什么。”
“派谁去?”精灵老祭司问,“去那个废墟大陆?还是等他们过来?”
“他们要求我们‘提交核心叙事编码’,这听起来像是一种远程验证。”江若雪分析道,“但如果要深入谈判,可能需要面对面。他们提到了‘格式化优化’,这很可能需要物理接近。”
小远沉默了几秒,目光扫过全场。
“我提议,”他说,“由我作为联盟轮值协调员,艾尔作为技术观测代表(如果他能在期限内返回或建立稳定联系),以及……璃虹,作为绿绒星本土生态和那株异常植株的直接关联者,组成对话小组。如果遗构族派遣使者前来,我们接待;如果需要前往他们的区域,我们出发。”
“太危险了!”立刻有代表反对,“你是协调员,不能轻易涉险!”
“正因为我是协调员,才必须去。”小远的声音很平静,“这不是外交礼节,是生死存亡。我们需要判断他们有没有对话的诚意,而诚意,往往需要对等的风险来验证。”
他顿了顿,补充道:“如果……如果我们回不来,议事厅按照紧急继任协议,推选下一位协调员。所有关于遗构族的数据和判断,会实时传回。”
没人再说话。只有应急灯发出的、令人心烦的电流嗡嗡声。
就在这时,主屏幕上,遗构族的第二条信息下方,突然**浮现**出新的文字——仿佛是实时回应着这里的讨论:
“**准予申辩。**”
“**已派遣‘裁定者’单位前往源点(绿绒星)。预计抵达时间:四十八标准时。**”
“**申辩失败,则执行净化。**”
文字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简单的星图动画:一个白点从废墟大陆出发,沿着一条笔直的虚线,射向代表绿绒星的光点。
动画结束。
议事厅里,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声,和窗外,绿绒星清晨第一缕惨白的曙光,正艰难地爬过地平线,把冰冷的蓝灰色,涂满会议厅的每一扇窗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