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当空,拜火教的黑焰旗插上了千疮百孔的敦煌城楼。十二名剜去双目的龟兹乐工,正用白骨琵琶弹奏《天魔破阵曲》。李华生端坐于莫高窟九层飞檐之上,脚下踩着被斩首的文殊菩萨石像——那佛头滚落在沙地上,空洞的眼窝里灌满了西域葡萄酒。
\剥皮为鼓,抽筋作弦!\随着大祭司的呼喝,三百匹缴获的唐军战马被妖火活活炼成骷髅马灯。瓜州百姓的脊梁骨被串成风铃,挂在被焚毁的慈恩寺残梁上,夜风过处便发出咯咯的惨笑。圣火骑兵用弯刀挑起襁褓中的婴儿,抛向正在啃食尸体的秃鹫群,却见那些猛禽忽然哀鸣四散——原是婴孩手腕上系着的五色丝绦,正是端午时节母亲用青、赤、黄、白、黑五色残布所编。
流徙的难民队伍像断首的蜈蚣在戈壁蠕动。驼铃声里混着碎瓷声,原是老妪将家传的越窑青瓷枕砸成锋利的薄片,给孩童们绑在草鞋底防狼。沙暴卷过时,有人看见三危山方向飘来带血的梵文经幡,认出是玄奘法师手抄的《般若经》残页,忙扑上去吞咽,却被狂风连人带纸吹下鸣沙山崖。
昔日香火鼎盛的月牙泉,此刻漂满肿胀的尸首。泉底沉沙突然翻涌,浮起二十年前战死的安西军铁衣,空荡荡的甲胄竟自行列阵走向拜火教大营。李思白在城墟中跌跌撞撞,忽然被绊倒在焦土里——半张烧剩的《金刚经》封皮上,青铜护心镜镜面映出的却不是人脸,而是长安曲江畔的垂柳烟雨。
狂欢的拜火教徒不曾察觉,那些被血浸透的胡杨树皮下,悄然生出金丝般的菌丝。某个被掳走的舞姬在妖宴上折腰起舞时,发髻里藏着的青鸾镜碎片,正将妖阵方位映进葡萄酒夜光杯。最年长的流民在咽气前,把金丝香囊里最后一撮大唐泥土,喂进了孙儿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