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思白跪在莫高窟残破的《维摩诘经变》壁画前,指尖抚过被硫磺熏黑的\香积品\题记。三日前,他亲眼看见拜火教长老将青鸾宝镜的碎片熔进祭坛——那些映着盛唐牡丹纹的铜水,正顺着佛陀低垂的眼睑流淌,把菩萨的慈悲浇铸成狞笑的阿修罗。
\少主请看!\身后传来波斯副将的欢呼。李思白转头望去,十二名龟兹工匠正被铁链锁在燃灯古佛的手掌上。他们的脊背被烙出火焰纹章,却仍用淌血的指甲在莲花砖上刻《兰亭集序》。最年长的匠人突然咬断舌尖,喷血在未完成的\惠风和畅\四字上,霎时惊起檐角铜铃乱颤。
夜色降临时,李思白在藏经洞废墟里拾到半卷《妙法莲华经》。经卷残页间夹着片褪色的金箔,仔细辨认竟是当年张议潮收复河西时,长安教坊特制的《破阵乐》工尺谱。突然洞外传来皮鞭破空声——三十个唐民被铁索穿透琵琶骨,正拖着玄奘讲经台的残石修建火神祭坛。有个跛脚书生突然高唱\秦时明月汉时关\,圣火骑兵的弯刀立刻削去他半张脸皮,却止不住残破的歌声从漏风的齿间迸出。
李华生将庆功宴设在月牙泉畔。当波斯舞姬踩着《胡旋舞》的节拍,将葡萄美酒倾入镶满骷髅的金杯时,李思白看见泉底浮起无数唐军头盔。那些生锈的兜鍪随着西域乐鼓上下沉浮,恍若阵亡将士在跳最后一支凯旋舞。他突然想起幼时随商队路过凉州,看见戍边老兵用陌刀挑着胡饼,刀柄红缨与关城晚霞融成一色。
\父亲,可还记得龟兹的千佛洞?\李思白捧起鎏金酒壶,指尖青筋暴起。壶中是他用被焚毁的大云寺古槐根酿的毒酒——那古槐曾系满百姓祈福的红绸,此刻树心却渗出漆黑的汁液。李华生额间圣火纹突然暴涨:\软弱的中原文化,就该被圣火净化!\说罢仰头饮尽杯中物,却没看见儿子袖中滑落的五色丝绦,正是那日从婴儿尸骸上取下的端午遗物。
子时三刻,李思白独坐鸣沙山顶。怀中《金刚经》残卷突然无风自动,露出夹层里尉迟乙僧绘制的《净土变》粉本。月光照见画中飞天怀抱的箜篌,弦丝竟与山下受苦唐民身上的铁索纹路暗合。他摸出从父亲尸身上取回的青鸾镜碎片,镜中忽现长安城春明门的景象——守城士卒盔甲残破,可手中长枪依然系着天宝年间的绯色流苏。
沙海深处传来驼铃,三百流民正用血肉之躯掩护最后一批经卷西迁。有个垂死的老妪将《大唐西域记》手抄本塞进胡杨树洞,枯手在树皮上抠出\玄奘\二字便气绝身亡。李思白解下染血的波斯锦袍,轻轻覆盖在残缺的莫高窟彩塑上。那尊被挖去双眼的菩萨,唇角似乎扬起一抹贞观年间的慈悲笑意。
李华生咽下毒酒的刹那,额间圣火纹突然裂开一道金痕。他看见月牙泉水面泛起长安曲江的波光,波斯鎏金酒盏里晃动的,竟是三十年前初入玉门关时饮过的梨花春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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