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酒...\他五指骤然收紧,鎏金盏在掌心扭曲成莲花状。喉间灼痛忽然化作龟兹古道的驼铃声,那年他扮作粟特商人潜入敦煌,只为临摹莫高窟里尉迟乙僧的凹凸画法。记忆里的青鸾宝镜澄明如初,映着画工们用孔雀石研磨的群青颜料——那抹盛唐的天青色,分明与眼前月牙泉的波光同出一脉。
五脏六腑开始焚烧时,他听见了真正的圣火在哭嚎。祭坛上那些被熔化的佛像,竟在青烟中显化出千手观音的法相。二十二年前在碎叶城斩杀唐军斥候,那少年咽气前塞给他的铜虎符,此刻突然在怀中发烫——虎符内壁刻着的\同昌\二字,正是长安西市胡商最爱的酒肆招牌。
\思白...\他踉跄着抓住儿子手腕,却从对方瞳孔里看见自己额间淌下的血泪。那血珠坠入泉眼,竟化作朵朵红莲,每一瓣都浮着长安城春祭时的童谣。垂死的教主突然发狠般扯开锦袍,露出心口那道陈年箭疤——那是开元年间护送河西节度使入京时,为挡吐蕃刺客留下的勋章。
破碎的青鸾镜片从袖袋滑出,李华生用染血的指尖按住镜面。本该映出波斯王庭的镜中,赫然是朱雀大街的元夕灯市。他看见年轻的自己提着鲤鱼灯,在人群里寻找走散的唐人文友;看见画纸被西域狂风卷走时,敦煌画工们用身体围成挡风的人墙;看见第一次抱起襁褓中的思白,婴儿攥住他发辫的五彩丝绦。
\原来圣火...\大团黑血从七窍涌出,将他最后的呢喃染成赤色。试图结印的双手突然痉挛——曾经能召唤地狱火的指节,此刻正疯狂描摹《十七帖》的笔势。当拜火教主的躯体开始崩解时,那些从西域带来的圣火蚁竟排成小楷队列,在他皮肤上写下\长相思,在长安\。
子夜狂风掠过鸣沙山,李华生轰然倒向的方位,正对着三危山千佛洞最大的弥勒造像。他最后看见的星空突然旋转成敦煌星图,二十八宿的银辉化作万千支蘸满朱砂的画笔。当元神即将消散时,这个屠灭三十六座佛寺的魔头,竟用尽最后气力将青鸾镜的灵力注入月牙泉——那些被妖火污染的泉水,开始倒映出贞观年间玄奘讲经的盛景。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一队流民看见泉畔矗立着冰晶般的火焰。那火中隐约有戴儒冠的波斯画师在临摹飞天,脚下却堆着七零八落的圣火教令牌。泉底突然传来《秦王破阵乐》的埙声,惊起无数衔着经卷残页的沙漠燕,朝着长安方向振翅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