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运殿在身后发出最后的、震耳欲聋的呻吟,轰然倒塌,激起漫天烟尘和火星,如同为南平王赵珏的野心奏响了最后的葬歌。他被几个悍勇的甲士从废墟边缘死死按住,蟒袍撕裂,金冠掉落,花白的头发散乱地沾满灰烬。那双曾深邃如古井、蕴藏着滔天野心和虚伪温情的眼睛,此刻只剩下空洞的死灰,嘴角残留着一丝凝固的、扭曲的冷笑,仿佛在嘲弄着世间的一切,包括他自己的末路。他没有自尽,或许是没有机会,或许是想亲眼看着自己经营二十年的王国如何化为齑粉,又或许,连结束自己生命的勇气,也早已在那无尽的权谋算计中消磨殆尽。
硝烟尚未散尽,血腥味混合着焦糊气息,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幸存者的心头。胜利的欢呼迟迟没有到来,只有劫后余生的沉重喘息,和压抑不住的、为同伴收尸时的低低啜泣。
展昭躺在冰冷的碎石地上,感觉自己的身体如同被彻底碾碎后又勉强拼凑起来。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扯动着胸腔和腹部撕裂般的剧痛,那阴寒歹毒的掌力如同附骨之疽,仍在经脉中肆虐,带来冰火交加的折磨。视线模糊不清,耳边嗡嗡作响,只有雨墨带着哭腔的、一遍遍呼喊“展大哥”的声音,如同从极远的水面传来。他能感觉到珍贵的保命丹被小心塞入口中,温和的药力试图对抗那肆虐的阴寒,但效果微弱。他知道,这条命或许捡回来了,但有些东西,如同那柄脱手飞出、斜插在远处的巨阙剑,再也无法回到从前。巅峰的武功,大抵是随玉堂、卢方,还有这满地的忠魂,一同葬在了这片南疆的热土上。一种深沉的、浸透骨髓的疲惫和沧桑,将他紧紧包裹。
公孙策被两个军士搀扶着,昔日清雅的面容枯槁得如同深秋落叶,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都仿佛要将心肺咳出来。他强撑着指挥救治伤员,清点伤亡,但那双睿智的眼睛已黯淡无光,透支的心力如同燃尽的灯油,随时可能熄灭。他看着被抬下去的展昭,看着远处开始清理战场的士兵,看着被押走的赵珏,眼中没有喜悦,只有无尽的悲凉和一种近乎虚无的疲惫。
雨墨脸上混着血污、泪水和黑灰,昔日灵动的眼眸红肿不堪,却透着一股被血与火强行催熟的坚毅。她不再惊慌失措,而是咬着牙,用撕下的布条熟练地帮军医包扎伤员,动作甚至带着一种不符合年龄的沉稳。只是偶尔,当她目光扫过那片埋葬了白玉堂的遥远山岭方向,或是触碰到怀中那枚早已失去温度、边缘被摩挲得光滑的避瘴符时,才会流露出一丝刻骨的痛楚和思念。玉堂大哥那玩世不恭的笑容、那白衣染血的决绝,如同烙印,深深刻入了她的灵魂。
包拯默立在废墟边缘,猩红的官袍下摆浸透了暗红的血泥。他望着眼前这片断壁残垣、尸骸枕籍的惨状,望着远处邕州城升起的袅袅硝烟(那是平息最后抵抗的痕迹),黝黑的脸庞上看不出丝毫胜利的欣慰,只有深重的、如同磐石般的沉痛。岭南平定了,巨奸伏法了。但代价呢?白玉堂、卢方两位当世豪杰的性命,展昭濒废的重创,公孙策心力的耗尽,无数将士和无辜百姓的鲜血…这胜利,苦涩得让人难以下咽。一股对朝堂倾轧、对权力争斗深深的倦意,如同冰冷的潮水,漫过心头。
月余后,汴梁的嘉奖圣旨和八贤王的力保奏章相继抵达邕州。包拯加封太子太保,赐丹书铁券,荣宠至极。展昭、公孙策、雨墨等人皆有厚赏。然而,圣旨字里行间,也透着不容错辨的告诫与疏离——“安抚地方,整饬吏治,毋使再生事端”、“岭南新定,尤需稳重,卿当体会朝廷深意”。功高震主,自古皆然。包拯在岭南展现出的雷霆手段和获得的军民之心,已让汴梁深宫中的那位天子,心生警惕。
“影鳞卫”的阴影并未完全散去。总有零星的报告:某地发现身份不明的尸体,带有鳞状纹身;某处仓库离奇失火,疑似销毁证据;甚至传闻,“龙首”虽死,但其训练杀手的秘法和联络网络,或许另有传承…这些阴暗的流言,如同附骨之蛆,在岭南的疮痍上悄悄蠕动。
海外,“金鳞”航道枢纽被毁,主力舰队遭重创,陷空岛残部在卢方旧部的带领下,与朝廷水师配合,正在清剿残余势力。但那海外基地的确切位置仍未找到,赵珏经营多年,谁也不知道在那茫茫大海的某个角落,是否还隐藏着更深的巢穴和更疯狂的野心。隐患如同悬空之剑,依旧悬在南海之滨。
岭南的百姓,开始小心翼翼地走出家门,清理废墟,重建家园。他们感念包拯带来太平,却又对朝廷怀着复杂的疏离和恐惧。官府的赈济粮米到了,但往日的伤痛和隔阂,并非一朝一夕能够抚平。百废待兴,前路漫漫。
这一日,天气略晴。雨墨在临时清理出的、作为包拯行辕的旧衙署厢房里,默默整理着白玉堂那少得可怜的遗物——几件换洗的、质料考究却已破损的白衣,一些零碎的银钱,几瓶效果不明的金疮药和解毒散,还有那柄形式古雅、此刻却黯淡无光的画影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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