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下一秒,一个让他的“人类灵魂”差点惊得魂飞魄散的举动,发生了。
他低下头,张开嘴,用那还带着奶牙的牙齿,小心翼翼地叼住了相框厚实木质的一角。
“沙沙……沙沙……”
相框在地板上被拖动着,发出一阵轻微的摩擦声。
团子就这么叼着这个承载了无尽回忆与痛苦的“玩具”,迈着兴奋而轻快的步伐,兴高采烈地,将它拖到了正坐在椅子上、望着窗外发呆的纲手面前。
“咿呀!”
他松开嘴,将相框端端正正地摆在纲手的脚边,然后抬起头,用那双清澈无辜的黑豆眼望着她,尾巴(虽然短得几乎看不见)还兴奋地摇了摇。
那副神情,像极了一个向主人献上自己最心爱玩具的忠犬,充满了纯粹的、不含一丝杂质的分享欲。
“快看快看!我发现了一个好玩的东西!”
纲手被这阵“沙沙”的拖拽声,从放空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她缓缓地,有些迟钝地,低下了头。
她的视线,顺着那只邀功的小熊猫,落在了脚边的那个……蒙尘的相框上。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冻结了。
纲手的呼吸,猛地一滞。
那双刚刚才恢复了一点神采的琥珀色眼眸,在看清相框里内容的瞬间,瞳孔骤然收缩成了最危险的针尖!
是它……
是那张照片……
那张她以为自己早已在某个崩溃的夜晚,连同那些回忆一起撕碎、焚毁、丢弃了的照片。
原来……只是被她遗忘在了角落。
照片上,那个笑得像太阳一样的自己,那个眼神里还有光的同伴,那个放浪不羁的挚友,那个如山般可靠的老师……
每一个笑脸,每一个眼神,都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她的心上!
曾经有多么快乐,此刻就有多么痛苦。
曾经有多么耀眼,此刻就有多么……可悲。
“嗡——”
一股熟悉的、冰冷的、几乎要将她再次拖入深渊的“悲伤”,如同开闸的洪水,从她内心最深处轰然涌出!
她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逆流,手脚瞬间变得冰冷。
那股被压制下去的、熟悉的呕吐感,再次涌上了喉头。
然而……
就在那股毁灭性的情绪即将彻底爆发的前一秒,一只毛茸茸的、温暖的小爪子,轻轻地、带着一丝疑惑地,搭在了她冰冷的手背上。
是团子。
他察觉到了气氛不对。
他感觉到,眼前这个女人身上那股好闻的、让他感到舒服的“悲伤”味道,突然变得浓烈了百倍,但同时也变得……充满了攻击性和危险性。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只是本能地,用自己的方式,试图去安抚这个突然变得“不开心”的同伴。
那份纯粹的、不含任何能量交换的物理温度,透过皮肤,再次传递了过去。
就像一道微弱的暖流,注入了一片即将彻底冰封的湖泊。
纲手那即将失控的情绪,被这突如其来的触感,硬生生地拉回来了一丝。
她的视线,从那张刺眼的照片上,缓缓移开,落在了自己手背上那只小小的、黑白分明的爪子上。
然后,她抬起头,看向了那双充满了担忧与不解的、清澈的黑豆眼。
那双眼睛里,没有算计,没有怜悯,没有评判。
只有最纯粹的、如同一张白纸般的……关心。
“为什么……不开心了?”
纲手仿佛从那双眼睛里,读懂了这样的疑问。
为什么……不开心了?
是啊,为什么……
因为他们都变了?因为他们都离开了?因为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无数个答案,在她脑海中翻涌,每一个,都足以让她再次崩溃。
但这一次,看着脚边这个懵懂无知、只是单纯想和她分享“新玩具”的小家伙,她心中那股滔天的恨意与悲伤,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彻底爆发出来。
对着这样一个纯粹的生命,她该如何宣泄她的痛苦?
她做不到。
最终,所有的情绪,都化作了一声悠长而破碎的叹息。
她的手,在微微地、剧烈地颤抖着。
然后,在团子关切的注视下,她缓缓地、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朝着地板上那个尘封的相框,慢慢地……伸了过去。
她的指尖,离那张照片上、那个曾经快乐得无忧无虑的自己,只有不到一厘米的距离。
冰冷的玻璃,仿佛倒映出了她此刻苍白而憔悴的面容。
过去与现在,在这一刻,即将重叠。
她会作何反应?
是会像过去一样,歇斯底里地将它再次摔得粉碎,将自己重新投入那无尽的深渊?
还是……会选择直面这份足以将她焚烧殆尽的痛苦?
悬念,在这一刻,被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