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是野地里常见的那种黄芯白瓣的野菊,夹着几枝山上的紫苏和金盏,搭配得体,用一段粗麻绳扎着,别有一番朴素的心意。
“这是什么?”蓉蓉原本正脱鞋,看到花立刻来了兴致,眉毛一挑,声音都压低了几分,“哎呀,该不会是有人送的吧?”
我弯下腰,将花束捧起,发现里面还夹着一张小纸条。
我展开来看,上面用工整的铅笔字写着:“希望今天,你和你的同志工作一切顺利。”
我看着这字,脑子里立刻浮现出舒云霆那张带着戏谑笑意的脸。
蓉蓉凑过来看了一眼,也立马反应过来:“不会是昨天那个所长儿子吧?”
我没有说话,但脸上的表情已经写满了“八九不离十”。
心里更加乱成一团,这花若是旁人送的,或许还能轻描淡写地笑过;可偏偏是他,这让我平添几分莫名的烦躁。
蓉蓉见我脸色不好,倒也不劝,只是拍拍我肩,语气轻松地说:“昨天见过了,还是不喜欢?那就算了。天下好男儿多的是。”
我转头看她,略带惊讶:“咦?我还以为你让我别挑来挑去吗?”
她却认真地摇了摇头:“我们小棠这么优秀,当然要世上顶级的男儿才能配得上你。不然你多委屈啊?”
她这话说得自然,我却愣了一下。
记忆深处似乎有什么浮现了出来。二十一世纪的某个午后,外婆在麻将桌上笑着说的那句话突然在脑中回响——
“小水眼光高是好事。小水那么优秀,自然要顶级的男孩子才配得上她,不然委屈了她。”
那时我站在门外,捧着刚洗完的水果盘,悄悄听得心里发烫,没想到这句原话,竟然跨越了时间,在这间简陋的宿舍里,再次响起。
我低头看着手中的花,忽然就没那么烦了。
接下来的日子,茶馆老板女儿的精神状态,的确一天比一天好起来。
她不再躲避家人,也渐渐开始和邻居打招呼,甚至会帮着母亲整理茶叶、擦洗茶具。
虽然仍偶有惊恐发作,但在我们的陪伴与引导下,她终于开始正视自己的伤口,而不是把痛苦关进心底。
当我和蓉蓉去看她的时候,她曾拉着我俩的手,眼圈红红地说:“我现在知道,我不是坏人,我没有丢人……谢谢你们。”
她的变化在小镇上传开了。
一传十,十传百。
镇上的人们渐渐听说,那个原本疯疯癫癫的小姑娘,是在两个女同志的照料下,才慢慢恢复的。
慢慢地,有人悄悄在晚上在我们宿舍里塞纸条,说家里谁谁常年做噩梦、晚上突然惊醒,或者脾气暴躁,怀疑是不是“心里出了问题”。
还有人托人来说,母亲常年失眠,爷爷脾气古怪,想来看看能不能“调调神”。
起初是悄悄的,偷偷摸摸的。
但后来更多的人开始正视这些问题,不再把精神病和“疯子”划等号,也开始相信心理和情绪的调节是一门真正的学问。
而我和蓉蓉的名字,也在不知不觉中,从所里传到了镇上。
大家不再只叫我们“高材生”“宣传员”,而是尊称一声:“那两个能治病的女同志。”
我和蓉蓉依旧是穿梭在民居与城镇之间,依旧是听、问、记录、安抚。
我俩心里知道,我们做的,不只是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