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爸妈、外婆、老师、邻居,所有人都叫我小水。
在绿皮火车上晃了两天两夜,终于在清晨到达了省城。
刚下车,她还在打哈欠,我却突然整个人清醒了——
那是我熟悉的地方。
站前广场的旧楼,尘土飞扬的马路,熙攘叫卖的人声。
即使眼前的一切比我记忆中破旧了太多,我还是一眼认出了方向。
我拉着她往左拐,穿过一条斜斜的胡同,经过一个卖早点的推车摊时,她惊讶地问:“你怎么知道我们要往这边走?”
我笑笑,没说出真相:“直觉吧。”
可我心里清楚——这是回家的路。
从这里往前走,是泡桐树小学。那年头它刚建不久,还是省委子弟学校,门口的木牌子上刷着大大的红漆字“为人民服务”,几个小孩穿着补丁裤子在泥地上跳皮筋。
再往前是石室联合中学,那个时候它还没有建校。
最前方,是千年老校石室中学。
六十年后,我在这些地方读书、路过、告别;
六十年前,我却站在它们的旧貌中,如梦初醒。
蓉蓉跟在我身后,忽然拉住我,皱着眉:“你是不是从火车站下来后情绪就有点不对?”
我勉强笑了笑:“没事,只是累了。”
可我知道,不是累。
是想家了。
我是从小在这里长大的,熟悉这里的每一条街、每一家商铺、每一段季节气息。
可如今这座城市,却旧得让我几乎认不出来。
那天中午,我带蓉蓉走进一条老巷子,按我记忆中的路线找那家蛋烘糕摊。
可走到那个路口时,我却愣住了——
那家蛋烘糕摊影子都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堵写着“此处征收建设文化馆”的砖墙。
转头再去找小时候爱吃的担担面店,也早不在了,只剩一堆杂草。
我怔怔站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
六十年。
不是一段回忆,几乎是一整个世界的裂缝。
下午,我们去华西报到,之后顺路去了附近的菜市场。
蓉蓉拎着一篮青菜蹲在一摊前挑豆角,我站在旁边,抬头望向街对面。
那是2025年我常去的一家电影院。
我高中那会儿在那儿兼职过售票,也在那里和朋友们看过无数场电影。
可此刻,那地方还只是一家再普通不过的肉铺,挂着猪头、鸡肠,浸着血水的地板上粘了灰。
我再也忍不住,转过身,背着蓉蓉,蹲在地上,哭得一塌糊涂。
蓉蓉吓了一跳,赶紧放下菜篮子冲过来:“小棠,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我摇着头,只是止不住地哭。
我不是害怕自己找不到华西,也不是难过蛋烘糕摊没了,我是突然意识到——真的从2025年,落进了1964年。
我怕我回不去了。
怕再也见不到爸爸妈妈,怕再也听不到外婆外公叫我“小水”。
蓉蓉抱住我,手掌轻轻在我背上拍:“别怕,我在这儿。”
我抱着她,像个卸下盔甲的孩子,哭得更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