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棠,你是不是太累了?我们先扶你去你宿舍看看吧。”秀碧见我发愣,语气格外轻柔。
一旁的郭蓉蓉也点点头,抬手过来扶我。
我没有拒绝,只是像被提线的木偶一样任由她们带路,脑袋乱糟糟的,像进了乱麻堆。
就这样,我被两人搀着,穿过小巷,走进了一间不起眼的小平房。
外面是一排整齐划一的板房,全是统一样式的灰瓦青砖,只有一层,顶上还压着几块老旧的水泥砖,防风压顶。门口贴着红色的对联,边角早已被风雨撕得残破。一旁是小小的晒衣绳,挂着几件刚洗的军绿色衣物,地面是夯实的泥土,一踩便扬起一阵尘土。
屋内更是简陋,一眼望穿。仅十几平米的空间里,床、桌、柜一字排开,厨房和卧室合而为一,角落放着一个煤油炉和一个搪瓷水缸。地上铺着磨破的草席,墙边的木桌被磨得发亮,桌上只有一盏红色台灯和一面镜子。
“厕所在哪儿?”我本能地四处找。
“啊,要去楼道那头的公厕,男女共用的。”郭蓉蓉随口说。
我整个人顿时石化。
“这……这也太……”我哑口无言,瘫坐在桌边那张吱嘎作响的椅子上,“连个沙发都没有,厕所也没有……”
“哪来的沙发啊?”秀碧扑哧一笑,“我第一次见到沙发也是进了县委才看到。”
秀碧走过去,熟练地拧开那只铁皮水壶的盖子,从中给我倒了杯热水。水壶像是打了几十年仗的老兵,外壳斑驳脱漆,壶嘴还被敲瘪了一角。热水“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落入搪瓷杯里,那杯子还印着一张模糊的毛主席头像。
“喝点水,润润嗓子。”她递给我。
“谢谢。”我条件反射地道谢,尽管心里一团乱,21世纪受的教育还是让我礼貌到位。
“蓉蓉,我镇上还有别的事,得骑过去一趟,来回一下午呢。”秀碧看了眼手表,有些歉意,“小棠这边就拜托你了。”
“你去吧。”郭蓉蓉摆摆手,“我今天也没事,正好陪陪我的新邻居。”
秀碧点点头便匆匆离开,屋里一下子安静了,只剩下我和她。
我像见了鬼一样盯着她看,目光一刻都没移开。
这可是外婆啊——年轻时的外婆。
她被我看得发毛,脸有些红:“你干嘛一直盯着我看啊?我脸上沾东西了吗?”
“不……”我悄悄凑近几步,细细打量。她脸蛋圆润,皮肤光滑,嘴角自然翘起,一点岁月的痕迹也没有。
她比我印象中的外婆高一些,体态轻盈,完全没有老年人缓慢的动作。头发乌黑发亮,编成一个干净的麻花辫垂在身后。和我记忆中那位偶尔拄着拐杖,絮絮叨叨爱看家庭伦理剧的外婆完全判若两人。
我小心翼翼地喊她:“外……嗯,蓉蓉?”
“我不姓‘外’,姓郭。”她笑着说,找不到别的椅子了,便准备坐在床沿上。
“别坐我床!”我突然喊了出来,下意识反应过度。虽然我不觉得这床是我的,但从小被家教教得严,外衣坐床简直是原则性问题。必须穿睡衣才能上床啊!!
她屁股刚挨到床沿,又弹了起来:“咋啦?床上有虫啊?”
“不是……”我讪讪地解释,“就是……我有点洁癖。算了,你坐吧。”
她耸耸肩:“你讲究还挺多。那我坐啦。”之后便慢慢地坐下去了。
“你是刚来我们城关镇不习惯吧?”她靠在床头,好奇地望着我,“是不是还没适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