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栋两层小楼,水泥墙面略显粗糙,门头上写着大红漆字“城关镇人民卫生所”。门前有一片晒药材的小空地,晒着艾叶和陈皮,空气里混杂着草药香和石灰味。大门敞开,木头门边贴着健康宣传标语:“预防为主,防治结合”。
门口正有三四个人走出来。有人戴着老式圆框眼镜,有人肩上搭着毛巾,脚踩解放鞋。
“你跟我来吧。”秀碧回头招呼我,我赶紧锁好车,跟着她踏进卫生所。
“小棠!”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我一转头,是蓉蓉。看到她,我心里有安全感。
她穿着墨绿色的宣传工作服,袖口扎得整整齐齐,头发编成两个贴头麻花辫,精神得很。
身后还站着几位男女,显然是我们宣传组的其他成员。
“来,给大家介绍一下。”秀碧拍拍我肩膀,“这是我们新来的宣传员,是地方上挑选的高材生,以后宣传上的事儿多指着她。”
我一愣,这“高材生”的帽子戴得有点突然。还没反应过来,周围人已经鼓起掌来,笑容都很真诚:“欢迎啊小棠同志!”
“谢谢大家……”我连忙鞠了一躬,面对外公外婆这一辈的同事”热情鼓掌,说不出的别扭。
等人群散去,秀碧带着我穿过走廊:“我带你去办公室,你以后就在这儿办公。”
办公室在二楼,门口挂着“宣传组”字样的木牌。
一推门,我看见一间不大的办公室,约莫能容下八个人办公,四张拼成“口”字形的旧木桌铺着塑料布,桌角压着砖头。每人座位上放着笔筒、文件夹、剪刀、浆糊罐,还有一架老式油印机靠墙摆着,机油味混着宣纸味飘在空中。
墙上贴着手写的大红标语:“宣传工作服务群众,卫生知识进千家。”
“就是这儿。”秀碧拍拍桌子。
“我坐你隔壁!”蓉蓉坐下,笑容灿烂地对我说,“那位是玉琴,我战友。我们俩退伍后都被分配到了咱所里。”
我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
斜对面坐着一个清秀女孩,穿着灰蓝色棉布上衣,系着红色腰带,脸颊泛红,头发利落地编成一条长辫子垂在胸前。
“玉琴?”我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蓉蓉,问道。
“嗯,廖玉琴。”蓉蓉说。
我盯着她看,心里简直像被雷劈中一样——廖玉琴。
廖婆婆!你居然也在这儿?
她是外婆另外一个闺蜜,后来两家都搬去成都,我家还跟她们家做了多年邻居。她那一对双胞胎孙子,从小和我玩到大,还被两家开玩笑说定了娃娃亲。
我看着眼前这个二十出头、青春洋溢的姑娘,试图从她身上找到那位总是邀请我去她家,爱给我做鸡蛋饼的老人模样。
“你好啊小棠,这么看着我干嘛呀?”她嘴角一扬,笑得有些羞涩。
“我……我就是觉得你特别好看。”我脱口而出。
玉琴脸一下子红了:“你……怎么这么会说话?”
看来,不管哪个年代的女生都禁不住一句夸奖。
不过廖婆婆啊,你晚年时可不是这样的。
去年你拉着我坐在你家沙发上,笑吟吟地问:“大双和小双,你更喜欢哪个?”半点不像现在这样脸红低头的模样。
天啊。我是不是要和娃娃亲的外婆做同事了?
这谁写的剧本,也太离谱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