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虎抬起头,迎上她眼中那无法掩饰的关切。那目光清澈而坚定,像一汪山涧清泉,悄然流淌过他焦躁干涸的心田,带来一丝难得的宁静。他端起药碗,仰头将苦涩的汤药一饮而尽。那浓重的药味在口腔中弥漫,尾调却似乎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甘甜。
“还没睡?”他开口,声音因疲惫而有些沙哑。
“睡不着。”萧如玥轻轻摇了摇头,目光落在他面前那片代表未知与征途的地图上,“接下来的路,恐怕更难走了。”
谢虎没有立刻回答,只是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桌上那盏灯油即将燃尽、火光已开始摇曳黯淡的油灯,轻轻拨亮了一些。橘黄色的火光重新跳跃起来,温暖的光芒映照着两张年轻却已刻满时代沧桑与个人悲欢的脸庞。他没有说“别担心”,也没有许下“有我”的空泛承诺,只是这个简单至极的动作,却仿佛蕴藏着无尽的力量,胜过千言万语。
萧如玥凝望着他被灯光柔和了的侧脸,忽然从袖中取出一卷明显年代久远、边角已有些残破的《三辅黄图》,迅速塞入他手中。谢虎借着明亮的灯光,一眼便看到图上有一处,被人用朱砂异常清晰、醒目地标记出来——「中山靖王墓·地道入口」。
“这是……?”谢虎心中猛地一震,抬头看向她,眼中充满了惊疑。
“是父亲留在北地的旧部,拼死传来的最后一条消息。”萧如玥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只剩气音,带着一种秘而不宣的郑重,“或许,这里……才是我们真正能够破局的关键所在。”
谢虎紧紧握住这卷突然变得沉重无比的地图,心中因这意外出现的转机而豁然开朗,仿佛在无尽的黑暗中终于看到了一线微光。他抬起头,正想对萧如玥说些什么,目光却无意中扫过刚刚放下的那只空药碗。在碗底的内侧,他赫然发现,用极细的墨笔,写着四个蝇头小字:小心贾诩。那清秀而熟悉的笔迹,分明与萧如玥平日所书如出一辙!
他猛地抬头,震惊且带着巨大疑问的目光直直射向萧如玥,仿佛在问:“为何?”
萧如玥没有躲闪他锐利的目光,只是迎着它的注视,极轻、极缓地摇了摇头,眼中交织着复杂的情绪——有无奈,有决绝,更有一种深切的忧虑。她的眼神无声却清晰地传递着信息:我信你,毫无保留;但我,不信他。
在这一瞬间,两人之间无需任何言语解释。谢虎立刻明白了她这则警告背后的深意,更明白了她写下这四字、甘冒离间风险之举,背后是对他何等全然、甚至不顾一切的信任。一股汹涌的暖流骤然冲垮了他连日来积攒的所有寒意与疲惫。他缓缓收起那只空碗,如同对待一件稀世珍宝般,郑重地将其藏入一个只有他自己知晓的暗格之中。
两人相顾无言,营帐内只剩下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帐外,月色清冷如霜,静静洒落大地,仿佛特意为这对在乱世中相依前行的人,编织了一个短暂却无比温暖的宁静梦境。然而,他们心中都雪亮,这片刻的安宁与温情,不过是更大风暴席卷而来之前,两人拼尽全力共同守护的、一丝珍贵无比的喘息之机。
与此同时,在遥远而混乱的洛阳都城深处,十常侍那幽暗阴森的密室之内。一座造型诡异、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祭坛矗立在中央,祭坛上,摆放着一口造型古朴沉重、遍布绿锈的青铜鼎。鼎身之上,在昏暗跳跃的烛火照耀下,隐约浮现出太平道特有的血色符文,它们如同活物般,闪烁着微弱却令人心悸的光芒。张让那张布满阴鸷的脸在摇曳的光影中显得愈发扭曲可怖,他盯着祭坛上那个昏迷不醒的身影——张国昀,发出一声冰冷刺骨、充满恶意的嗤笑:“呵呵……你这只断掌,倒真是天意,正好配得上这鼎身上的饕餮纹路……”只见张国昀那只残缺手掌的古怪印记,与青铜鼎身上那狰狞咆哮的饕餮纹路,竟是如此诡异地严丝合缝,仿佛它们天生就该如此契合,融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