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虎心头猛地一震,看着眼前勇敢的姑娘,喉结滚动了两下。乱世之中,百姓水深火热、流离失所,千斤重担压在肩头,可真正让他不敢承接这份心意的,是案头那枚玉簪——萧如玥嫁作他人的消息传来时,他在帐中枯坐了一夜,烛火燃尽三盏,手中反复摩挲的就是这枚玉簪。他想起当年在文殊院藏经阁,萧如玥从横梁掷下《水经注》残卷,帮他破解“风后八阵”;想起中山靖王墓,她扑过来替他挡下致命袖箭,袖角沾着的鼎灰蹭在他衣襟;更想起她留下“君行天下道,我归旧时梦”的素笺离去时,他攥着这枚玉簪,在帐外站了整夜。明知此生再无可能,心底那道影子却总也抹不去。
“芊芊,你的心意……我领了。”他垂眸避开她的目光,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案边的玉簪,指腹反复划过簪头残荷,声音里添了层化不开的沉郁,“不是不愿,是不能。眼下战乱未平,百姓尚在水火;更重要的是……我心里,还没完全放下如玥。她虽已嫁作他人,可那份牵挂,还没彻底断干净。”
他抬眼时,眼底是罕见的脆弱:“我不能拿着半颗心,去辜负你的真心。唯有等天下太平,等我真正能放下过去——等我不再看到残荷就想起她递来阵图的模样,不再摸到玄鸟纹就记起她替我挡箭的瞬间……或许,才配谈儿女情长。”
芊芊眼中的光瞬间暗了下去,香囊“啪嗒”掉在地上。绣线在烛光下泛着金,歪歪扭扭的“平安”二字,像在无声地嘲笑她的莽撞。但她很快蹲下身,指尖捏着香囊边缘,强撑起一丝苦涩的笑:“主公,我懂了。我愿意等——等天下太平,也等您……放下过去。无论多久。”
转身跑出营帐时,背影落寞却带着决然。月光落在眉间,她忽然俯身,轻声似誓言:“你说等天下太平,等放下过去……那我就帮你打出太平,陪你慢慢放下。”说着解开发带绑在臂上——原来喜欢一个人,连他说起另一个名字时,眼底那抹与玉簪残荷相叠的温柔与怅然,都让人心疼。
谢虎的目光落在营帐门口,又缓缓移回案头的玉簪,指腹反复摩挲着簪头的残荷。心底既有对芊芊的愧疚,又有对过往的怅惘——他想起萧如玥当年教他辨认镇北王府密道标记,说“残荷沾水即显纹路”,如今这簪子虽旧,却仍能勾起满室回忆。更有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动容——这个姑娘的真心,像一束光,照进了他被战乱与回忆填满的灰暗心底。
十年后的临安城,春风楼的说书人唾沫横飞,醒木一拍:“要说谢将军平定天下的秘诀?得提五凤朝阳阵!据说有五位女将军形影不离,其中一位银甲女将军,当年还给将军绣过歪歪扭扭的‘平安’香囊……”
二楼雅间珠帘轻响,戴鎏金面甲女子踹门而入:“老匹夫又胡诌!当年明明是我绣的……”话没说完,就被个银甲的女子拽进满室茶香的包间,接着传来戴面纱女子的轻笑:“芊芊,别闹,听他说完你当年的‘壮举’。”
对面的男人举着茶盏无奈摇头,伸手将鎏金面甲女子的发丝别到耳后,眼底是化不开的温柔:“都十年了,还戴着这面甲?”
“当年说要等你放下过去,”面甲下的声音带着笑意,“现在太平了,你也放下了,可这面甲,早成了‘监督你兑现诺言’的信物,不能摘。”
男人失笑,将她的手攥在掌心,目光扫过满室姐妹:“好好好,都听你们的。”案头的玉簪早已换成新的同心结,当年那枚残荷玉簪,被他妥帖收进锦盒,与萧如玥留下的山河社稷图拓片放在一起——那段藏着遗憾的过往,终究成了岁月里的轻痕。
楼下惊堂木再次拍响:“第五位女将军最是神秘,总戴着鎏金面甲……没人知道,那面甲下的姑娘,等了将军整整十年!”
窗外桃花纷飞,落在雅间内交叠的佩剑上,红粉与冷光相映。春日的暖风吹进帐内,带着花香,也吹散了最后一点关于过往的怅惘,唯有眼前的温暖,填满了整个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