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诩目光一凝:“神溃?”
“嗯,”沈斓曦语气沉重,“当痛苦超出承受极限,心神可能自行封闭,退回到他认为最安全、最简单的岁月。届时,他可能……言行举止判若两人,或如赤子,或如痴愚。我们现在必须避免任何刺激。”
贾诩沉默颔首,看向谢虎的眼神更加凝重。他深知,一个失控的主公,比强大的外敌更具破坏性。
就在这时,谢虎猛地晃了晃头,仿佛要驱散脑中的嗡鸣。他视线中的山林开始扭曲,火光晕染成模糊的光斑。他死死抱住萧如玥,这是他在意识浪潮中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水……。”他沙哑地开口,声音干涩。
武松立刻递上水囊:“谢将军,给。”
谢虎抬起头,看着武松,眼神中竟流露出孩童般的懵懂和依赖,他没有接水囊,反而扯了扯武松的衣袖,声音带着一丝委屈:“二哥……饿……”(谢虎把武松当成二哥张飞了)
话一出口,周围瞬间寂静。武松虎躯一震,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曾经气吞山河如虎的“主公”,此刻竟如幼弟般向他索食。这声久违的“二哥”(让凶狠惯了的武松不禁也恍惚了一下),更是让他鼻尖一酸。他连忙压下心绪,尽量放柔了粗犷的嗓音:“有,有干粮,谢将军你等着。”他手忙脚乱地翻出肉脯,小心翼翼地递到谢虎手中。
谢虎像得到糖果的孩子,开心地笑了起来,笨拙地啃着肉脯,还含糊不清地说:“二哥最好了……”
一旁的鲁智深看得眼眶发红,扭过头去,狠狠一拳砸在旁边树干上,低吼道:“直娘贼!好好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被逼成这般模样!”
贾诩与沈斓曦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忧虑。沈斓曦低声道:“心神受损,识海混乱。此刻的他,或许正沉溺于某些破碎的记忆片段中。强行唤醒恐适得其反,只能顺势引导,小心看护。”
贾诩默默点头,心中沉重。一个理智尚存的猛虎虽伤犹威,但一个心智如孩童的主公,如何能稳定军心,应对接下来必然更加凶险的局面?
然而,这“孩童”状态下的谢虎,却也展现出另一种令人心碎的“敏锐”。他仿佛剥离了成人的复杂思虑,只剩下最本能的感知。他会固执地将自己的水分给昏迷的萧如玥,即使水都顺着嘴角流下;他会因为林间一声突兀的鸟叫而突然紧张,张开手臂挡在马车前,用稚嫩却坚定的语气说:“保护……如玥!”
更令人动容的是,在一次沈斓曦为萧如玥输送真气后,脸色苍白、微微喘息时,谢虎悄悄挪到她身边,将自己一直紧攥着、已经有些脏污的肉脯递到她面前,眼神清澈而认真:“姐姐……吃,吃了就不累了。”
那一刻,沈斓曦的泪水几乎夺眶而出。她接过那带着谢虎体温的肉脯,轻轻点头,柔声道:“谢谢夫君。”
当谢虎心智清明时,他会对之前发生的事有模糊的记忆,随之而来的便是滔天的痛苦与自我厌弃。他会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深陷掌心,鲜血淋漓,却感觉不到疼痛般,嘶哑地问贾诩:“文和……我……我又失态了?可曾误事?”他低头看着自己沾满血污的手,那是方才指甲深陷掌心留下的痕迹,眼神里翻涌着羞耻与绝望。
贾诩总是平静回应:“主公只是稍感疲惫,并无大碍,一切有我等在。” 他深知,此刻任何怜悯或强调,都会加深谢虎的创伤。
这种时而为统帅、时而如稚子的状态,让整个队伍的氛围变得极其复杂。一方面,众人心痛不已,另一方面,却又因他偶尔流露的、属于过去那个谢虎的决断和关怀而备受鼓舞,护卫之心更为坚定。
数日后,当瓦岗寨隐约的轮廓出现在群山之间时,队伍众人刚松了一口气,谢虎却突然再次陷入混沌。他指着远处的山寨,兴奋地拍手:“家!到家了!如玥,我们到家了!”他试图跳下马车,奔向山寨,却被武松和鲁智深死死拦住。
“放开我!我要带如玥回家!回家!”他挣扎着,力气大得惊人,眼神纯粹而急切,仿佛只是一个想带心爱之物回家的孩子。
贾诩当机立断,对寨墙上方厉声喝道:“主公归来!速开寨门!严守各处,未有号令,任何人不得擅动!” 他必须确保谢虎此刻的状态不被太多人看见,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队伍在一种异样的沉默中进入了瓦岗寨。贾诩、沈斓曦、武松、鲁智深等人心中都清楚,回到瓦岗并非终点,而是另一个更复杂局面的开始。如何稳住寨内人心,如何救治萧如玥,如何应对内外的敌人,以及……如何帮助他们时而在云端、时而在泥淖的主公,重新找回完整的自我。
而此刻的谢虎,只是紧紧抱着萧如玥,对周围肃立的士兵、熟悉的建筑视若无睹,一心只想带着他的“宝贝”回到那个记忆中最安全的地方。他时而清醒,时而混沌的灵魂,如同这风雨飘摇中的瓦岗寨,亟待修复与守护。前路,依然漫长而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