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血公国国会大厦,顶层办公室
冰镇的树莓汁在精致的玻璃杯中折射出瑰丽的红晕,绫舞慵懒地靠在华贵的沙发上,纤细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杯壁,发出清脆的微响。她的目光却锐利如刀,落在对面正悠然把玩着一颗不规则紫色水晶的罗莎琳德身上。
“我还以为你费尽心思,甚至不惜临时改变行程,亲自跑到天昭帝国那混乱之地,是要一起参与那场针对天皇的围剿,活动活动筋骨。”绫舞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结果你带着我颠簸了那么久过去,就为了悄无声息地拿回这个小玩意儿?”
她实在看不出这块看起来平平无奇,只是内部仿佛有粘稠紫雾在缓慢流动的水晶有什么特别之处。
罗莎琳德指尖拈着那枚紫色水晶,将其对着天花板上垂落的奢华吊灯,灯光透过水晶,在地毯上投下一片不祥的紫色光斑。她唇角勾着一抹难以捉摸的弧度,语气平淡却带着沉重的分量:“一切的根源,或者说,催化并扭曲一切的钥匙,很可能就是这个小东西。这个东西就是混沌之种。”
“种子?”绫舞挑眉。
“没错。”罗莎琳德放下手,目光终于从水晶上移开,看向绫舞,那双深邃的眼眸中仿佛沉淀了无数岁月的尘埃,“它不是死物,更像是一种活性的能量聚合体。它能在人的内心最深处,种下贪婪、恐惧、嫉妒、愤怒、憎恨的负面情绪。这些情绪,就是它最好的养料。”
她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冰冷的叙述感:“当养料足够,种子便会发芽,生长……最终,孵化出的就不是简单的负面情绪了,而是实实在在的、扭曲现实的怪物。天昭帝国那位天皇,从某种程度上说,就是这颗种子最‘成功’的宿主之一。白嗣龙费尽心机,甚至不惜亲身犯险去了一趟天昭,本想回收这已经被触发的‘杰作’,可惜功亏一篑,被揍得狼狈逃窜,连这最重要的源头之物都遗落了。”
绫舞的脸色微微凝重起来,她坐直了身体,杯中冰凉的树莓汁似乎也无法驱散突然涌起的一丝寒意。能催生出天皇那种怪物的东西,其危险性不言而喻。
“这么危险的东西,你把它带回来做什么?罗莎琳德,我警告你,如果让我发现你试图用这个东西来满足自己的任何私欲,哪怕只是一丝一毫的试探,可别怪我不顾多年情谊,对你不客气!”
罗莎琳德面对绫舞的威胁,只是轻轻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和超然,仿佛早已习惯了各种威胁与误解。“女皇陛下不必紧张。”她将混沌之种握在手心,紫色的微光从她的指缝间隐隐透出,“我怎么可能会让我倾尽一切、甚至赌上无数次……赌上所有也要守护的国家,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呢?”
她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下方暗血公国首都的繁华景象。霓虹闪烁,车流如织,一派现代都市的勃勃生机。“我想做的恰恰相反。我要在一切变得彻底无法挽回之前,彻底研究它,理解它运作的每一个细微机理。逆向工程,你明白吗?从这极致的邪恶之中,找出能够对抗、甚至净化它的方法。”
她转过身,目光灼灼,指向国会大厦那直刺夜空的天线顶端:“我计划,在这里,就在国会大厦的顶端,建设一座超级防空塔。一座足以覆盖整个暗血公国疆域的反混沌源流防御塔,它将形成一个无形的护盾,过滤、中和甚至反弹这种源自混沌之种的邪恶精神侵蚀。而这颗种子,就是最关键的研究样本和能量参照物。”
这个计划堪称宏大甚至疯狂,绫舞蹙着眉,正在消化这个惊人的设想及其背后的巨大风险。然而,就在此时,罗莎琳德掌心中的混沌之种毫无征兆地爆发出刺目欲盲的紫色光芒!那光芒并非单纯的光线,更像是一种粘稠的、具有实质的精神污染洪流,瞬间吞噬了办公室内的每一寸空间,将罗莎琳德和绫舞彻底笼罩在内!
世界仿佛被剥离了色彩,只剩下扭曲、喧嚣的紫。
精神蛊惑!
首先涌来的,是无数金光闪闪的幻影。巨大的、如同山峦般的九牧金币堆凭空出现,发出令人迷醉的碰撞声。鹰翼联邦的绿钞如瀑布般从天而降,稀世珍宝、钻石矿脉的产权证书、垄断行业的巨额股份证明……所有能用金钱衡量的财富,如同汹涌的潮水般向两人拍打过来,试图淹没她们的理智。一个充满诱惑的低语直接在脑海深处响起:
“握住它……你们将富可敌国,买下整个世界……无尽的财富……”
罗莎琳德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甚至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她目睹过太多文明在财富的盛宴中腐化堕落,最终在贪婪的内耗中自我毁灭。金币的闪光在她眼中,与沙漠中的黄沙无异。她只是轻轻一挥手,仿佛驱赶一只恼人的苍蝇,那金色的洪流便如同镜花水月般寸寸碎裂,消散无踪。
绫舞的呼吸微微一滞。血族曾经拥有庞大的地下财富帝国,但那些早已随着族群的覆灭而烟消云散。重建暗血公国需要难以计数的资金。这诱惑对她而言,并非全无吸引力。但下一刻,她眼中血光一闪,属于血族女王的骄傲与冰冷意志瞬间压倒了那丝动摇。“俗不可耐。”她冷哼一声,周身弥漫起一丝极淡的血色雾气,将靠近的财富幻影尽数侵蚀、消融。
金钱无效,幻象立刻转变。
场景切换。绫舞发现自己端坐于由白骨和暗红宝石铸就的王座之上,脚下是匍匐颤抖的万千生灵,其中甚至包括那些昔日参与围剿血族的仇敌!他们恐惧的眼神、卑微的祈求,带来一种极致的权力快感。而她意念一动,便能决定无数国度的兴衰存亡。暗血公国的疆域在幻象中无限扩张,直至覆盖整个大陆。
几乎同时,罗莎琳德也面临着她的权力幻境。她站在世界之巅,守护之翼总部臣服在她脚下,奥拓蔑洛夫、白嗣龙之流像狗一样跪伏在一旁。所有轮回中未能阻止的悲剧都被改写,她的意志成为新的世界法则,再无任何势力能违逆她的安排,真正的、绝对的秩序由她一手建立。
“看吧,这才是你们应得的……”蛊惑的低语变得更加缥缈,直击心灵最深处的渴望,“至高无上的权柄……生杀予夺,命运由心……再无人能制约你们……”
绫舞的指尖微微颤抖。重现血族荣光,让所有仇敌付出代价,这是她心底最深的执念之一。那幻境真实得让她几乎要沉溺其中。但就在这时,她眼前猛地闪过几百年前那个泣血的深夜——冲天的火光、族人绝望的哀嚎、冰冷的长矛刺穿亲人的胸膛、繁华的古堡在烈焰中崩塌化作焦土……极致的痛苦如同冰水,瞬间浇灭了权力的虚火。那幻境中的王座,在她眼中变成了由族人骸堆砌的耻辱柱!“滚出去!”她发出一声低沉的、蕴含着古老愤怒的嘶吼,强大的精神力量爆发开来,将权力幻境震得粉碎。
罗莎琳德则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一切。绝对的权力?她尝试过,在无数次轮回中,她曾以各种身份接近甚至掌控过巨大的权柄,但最终发现,权力本身无法根除混沌,甚至常常成为滋养混沌的温床。她所求的,从来不是这个。她的眼神依旧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悲悯,看着那虚幻的权力金字塔自行崩塌,化为虚无。低语在她浩瀚的精神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混沌之种似乎被激怒了,或者说,它探测到了更深处、更隐秘的渴望。
幻象再次变化,这一次,变得更加真实,更加尖锐。
对于绫舞,幻境变成了一个温暖、喧闹的血族古堡。她逝去的父母、兄弟姐妹、挚友、忠诚的部下……所有她失去的、日夜思念的人全都活生生地出现在她面前,微笑着向她伸出手。“来吧,绫舞……我们一直在等你……回来吧,一切都和以前一样,再也没有分离和痛苦……”那份刻骨铭心的亲情、族裔的温暖,几乎要融化她冰封的心。这是比权力和财富更致命的诱惑。
绫舞的瞳孔收缩,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眼眶瞬间红了。她几乎要迈出那一步,投入那虚假的怀抱。但她是女王,是血族最后的守望者。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逝去的已无法挽回,沉溺于虚假的幻影,是对逝者最大的亵渎,也是自己的背叛。她闭上眼,两行血泪无声滑落,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决绝的冰冷。“假的……都是假的……”她声音沙哑,强大的意志力如同最锋利的刀刃,狠狠斩断了这最残忍的幻象!
而对于罗莎琳德,混沌之种挖掘到的,是那深埋于无数次轮回记忆最深处的、几乎已被磨平但却永恒存在的疲惫与渴望解脱。
幻象变得简单而“美好”。她发现自己坐在一片阳光明媚、宁静祥和的山坡上,远处是炊烟袅袅的平凡小镇,微风拂过,带来青草的香气。没有混沌源流,没有毁灭结局,没有需要不停算计、挣扎求存的沉重负担。她就像一个最普通的女人,享受着午后的宁静,手中甚至拿着一本看到一半的诗集。一种彻底的、灵魂层面的放松与安宁包裹了她。
“停下吧……你已经做得够多了……累了就休息吧……永远地休息……这里没有痛苦,没有责任,没有无尽的循环……”低语变得无比温柔,充满了理解与抚慰。
这对罗莎琳德的冲击,远超前两次。那平凡的安宁,是她无数次在噩梦间隙短暂奢望却不敢触碰的彼岸。她的眼神第一次出现了细微的恍惚,握住混沌之种的手指微微收紧。仿佛只要她点头,就能永远留在这片幻境里,摆脱那令人窒息的命运轮回。
然而,正是这极致的诱惑,反而激发了她灵魂最底层、那历经无数毁灭都未曾真正磨灭的坚韧与责任感。她确实累了,渴望解脱,但她更清楚,这解脱不应该是通过自我欺骗和沉沦来获得的。如果她在这里倒下,那么那些她曾经守护过的、最终却依旧毁灭的世界,它们的牺牲又算什么?她的轮回,意义何在?
她眼中那丝恍惚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冷酷的清明和坚定。她缓缓地、极其用力地摇了摇头,仿佛要将那甜蜜的毒药从脑海中彻底甩出去。
“就只有这点程度吗?”罗莎琳德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带着一种俯视蝼蚁般的漠然,“看来,你并不真正理解,什么叫做真正的绝望和坚持。”
她非但没有被蛊惑,反而主动将自身的一丝精神力量逆向灌注进混沌之种内部!那不是负面情绪,而是一种极其纯粹、经历过无数毁灭与重生洗礼的、冰冷如星海、坚韧如法则的守护意志!
“嗡——!”
混沌之种剧烈地震颤起来,发出的紫光变得明灭不定,仿佛内部程序遇到了无法理解的病毒,发生了剧烈的冲突和紊乱!那充满恶意的精神污染场像是被投入了一块烧红烙铁的冰水,发出无声的尖啸,迅速消退、蒸发!
办公室内的景象恢复了正常。吊灯依旧散发着温暖的光,地毯还是那么柔软,窗外城市的喧嚣隐隐传来。
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精神交锋只是一场幻觉。
绫舞大口地喘着气,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血泪的痕迹还残留在脸颊上,心有余悸。她看向罗莎琳德,眼神极其复杂。她亲身经历了那蛊惑的可怕,尤其是最后针对她的亲情陷阱,几乎击溃她的防线。而罗莎琳德,不仅轻松抵御,甚至还能反向冲击那鬼东西?
罗莎琳德缓缓摊开手掌,混沌之种静静地躺在她的掌心,光芒黯淡,仿佛耗尽了能量,暂时陷入了沉寂。她的脸上看不出丝毫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了然。谁也不知道,此时此刻这位位高权重的摄政王心中究竟在翻涌着什么。是那无数次轮回中无法挽回的命运终点?是在绝望的泥潭中一次次奋力挣扎却收效甚微的徒劳?还是某种早已窥见命运轨迹却依旧不得不沿着既定道路前行的释然?或许兼而有之。
绫舞深深地看了一眼这位合作伙伴。她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了数百年前那个泣血的深夜,那个她的国家与子民一夜之间灰飞烟灭、只留下无尽伤痛与仇恨的血色之夜……与罗莎琳德所承受的相比,自己的痛苦是否显得渺小了一些?这个念头让她感到一丝莫名的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