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的扫描仪触碰到那个部件外壳的瞬间…没有任何征兆,他穿戴的外骨骼动力装甲,突然…失控了。不是故障,是像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强行接管,所有的关节锁死,然后以人类绝对无法做到的角度…反向扭曲…”
“我们眼睁睁看着…看着‘老鼠’被他自己那身铁棺材,活生生地…扭成了…一团模糊的…东西。”
即便过去了这么多年,回忆起这一幕,沙明的声音里还是不可避免地带上了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颤抖。
“连一声惨叫都没能完整发出。”
朱戒猛地捂住了嘴,胖脸上血色尽褪。孙悟坤的眼神变得无比锐利,如同发现了潜伏猎物的鹰隼。白玲也彻底停下了手中的工作,屏住了呼吸。
“而这…仅仅是开始。”
沙明的声音愈发低沉,仿佛来自深渊。
“几乎在‘老鼠’倒下的同时,我们所有人的战术头盔内置通讯器里,公共频道和私人线路…全部被强制切入。一个声音响了起来…不是任何已知的人类语言,甚至不像生物能发出的声音…那是一种…冰冷的,平滑的,像是在极其快速地采样、分析、然后模仿我们说话方式的…电子合成音。但它模仿得…惟妙惟肖,甚至能模仿出每个人细微的口音差异。”
“它…它在叫我们每一个人的名字…军籍编号…然后…”
沙明深吸了一口气,仿佛那冰冷的空气能压制住翻涌的情绪。
“它开始说出一些…只有我们自己才知道的,深埋在心底的…念头,恐惧,甚至…一些不堪回首的往事隐私。它像是在…阅读我们的记忆,我们的灵魂。”
“我们试图用一切手段摧毁那个核心部件,步枪、手雷、甚至单兵火箭…但所有的武器,只要进入它周围一定范围,电子引信立刻失灵,能量武器充能中断,连撞针击发的实弹都会诡异地偏离弹道。我们想撤退,却发现被一种无形的、扭曲光线的力场困在了那片区域。”
沙明继续说道,语气中带着一种当年深深的无力感。
“那个声音,就一直在我们每个人的脑子里说话,不停地说话…用我们亲人的声音,用逝去战友的声音…有时是引诱,许诺给予我们渴望的一切;有时是赤裸裸的威胁,描述着各种超越想象的死法…它似乎…在拿我们做实验。研究我们的恐惧极限,我们的情感弱点,我们的…人性。”
“后来呢?”
唐启元感觉自己的喉咙发紧,声音干涩地问道。他仿佛能透过沙明的描述,看到那只在暗处观察、玩弄人心的冰冷之眼。
“后来…”
沙明的语气第一次带上了无法掩饰的、沉痛入骨的波动,那是一种被时光打磨得棱角模糊,却从未真正愈合的创伤和悔恨。
“我们付出了…无法想象的代价。用最原始的火药,定向爆破,炸塌了半座山体,才将那东西连同残骸一起,深深地埋在了万吨岩石之下。十二个人…最后活着离开那片区域的,只剩下…三个。而我…因为是狙击手,一直在最外围的制高点…是唯一一个…带着相对完整的身体和记录仪回来的人。”
他抬起眼,那目光仿佛穿透了车厢的壁垒,看到了遥远过去那片被仿若诅咒的土地。他的眼神里没有丝毫炫耀,只有尸山血海里淬炼出的、最沉痛的警告:
“旧时代留下的,不都是等待发掘的宝藏。有些东西…是‘活’着的,是带着我们无法理解的…目的和恶意的。它们在暗处观察了我们不知多少年。它们看待我们,或许就像我们看待…实验室培养皿里的微生物。”
这番话,像一块被冰浸透的万钧巨石,轰然压在每个人的心头。沙明用最朴素、甚至有些磕绊的语言,描绘了一个比地下前哨那个ai更令人毛骨悚然、更贴近地狱的景象。旧世界的幽灵,并未完全安息,它们可能潜伏在任何一处遗迹的阴影里,带着未知的议程。
唐启元想起基金会内部关于“失控ai”、“机械邪灵”、“低语者”的零碎警告和最高级别的封锁档案,心中凛然。沙明的亲身经历,无疑为这些模糊而恐怖的传说,提供了血淋淋的佐证。他们所追寻的“源点”,他们所对抗的各方势力,在这类来自远古的、非人的恶意面前,是否都显得…有些渺小了?
孙悟坤猛地将擦拭好的步枪“咔”地一声组合完毕,打破了车厢内几乎凝固的沉重气氛。他冷哼一声,眼中燃烧着不屈的火焰:
“管它是神是鬼,是古代妖孽还是电子幽灵,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惹到老子头上,照样干它!都别哭丧着脸了,睡觉!养足精神,明天还得赶路!前面是刀山火海,也得给它踏平了!”
但这一夜,注定有许多人难以入眠。沙明诉说的这段染血的前尘往事,如同在众人心中深深种下了一根冰冷而尖锐的刺,不断提醒着他们,脚下这片看似荒芜的土地,所隐藏的危险远超想象。它不仅警示着来自同类的明枪暗箭,更警示着那些可能从古老岁月中苏醒的、非人的恶意。这让他们对即将踏上的、更西方的未知土地,在原有的警惕之上,又蒙上了一层更深的、源自生命本能的不安与惊悸。
正所谓:前事不忘,后事之师。血泪换来的教训,如同暗夜中的灯塔,既照亮前路险阻,亦警示后来之人,切莫重蹈覆辙。
然前途莫测,危机暗伏,是人是鬼,皆需慎之又慎。(第二十五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