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镜男一听这话,心里顿时有底了。这种“调解”的口风他太熟悉了,往往是民警希望快速解决纠纷、避免案件升级的常规操作,也给他们提供了操作空间。
他立刻换上一副“深明大义”、“顾全大局”的表情,扶了扶眼镜,叹了口气:“警察同志说得对。我们其实也不是那种得理不饶人的人。今天上门,说到底,最初也就是为了我那粉丝被骗的六万多块钱,讨个公道,要个说法。没想到……唉。”
他看了一眼吕一,又看向民警,用商量的语气说:“这样吧,警察同志,您看行不行。我们也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大,毕竟谁都不容易。真要追究他刑事责任,他也得进去,档案上留一笔,一辈子都受影响。我们呢,主要损失还是经济上的。”
他清了清嗓子,报出了早已想好的数字:“要不,就这样。我们退一步,海阔天空。他呢,第一,把这次持刀行凶、差点酿成大祸的事情,给我们一个交代,算是精神损失和惊吓赔偿。第二,把我粉丝买那五十瓶假……哦不,是天价酒的钱,按照法律规定,假一赔三,该赔的赔了。”
他掰着手指头,算得很快:
“这第一项的赔偿嘛,考虑到我们受到的生命威胁和心理伤害,要个二十万不过分吧?第二项,酒钱六万四,假一赔三是十九万二。两项加起来,抹个零头,一共赔我们五十万。
只要钱到位,我们立刻签谅解书,保证不再追究他任何责任,这事儿就当没发生过。您看,这样处理,是不是对大家都好?既给了他教训,弥补了我们的损失,又避免了更严重的司法后果,您这边也省心。”
他说得合情合理,仿佛完全是在为对方着想。五十万,一个听起来似乎“合理”又能“一劳永逸”解决所有麻烦的数字。
中年民警听完,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转头看向吕一,语气比刚才更严肃了一些:“你都听到了?持刀对着人要害部位攻击,这不是小事。真要认真追究起来,立案侦查,移送检察院,到时候判你一个故意伤害未遂或者寻衅滋事,进去蹲几年不是没可能。一旦留下案底,对你以后的人生影响有多大,你自己想想。”
他顿了顿,像是在给吕一思考的时间,然后继续用一种近乎“劝解”的口吻说道:“态度要端正。现在是对方愿意给你机会,用经济赔偿的方式化解矛盾,免除你的刑事责任。五十万多吗?你想想,如果你真被判了刑,比如判个三五年,你在里面能挣到钱吗?不光挣不到钱,失去自由,受罪的是你自己。赔了这五十万,人在外面,一年挣个十几二十万,两三年也就回来了。而且不用受牢狱之灾,档案清清白白。孰轻孰重,你自己掂量掂量。”
这番话,听起来像是一个经验丰富的民警在给一个可能不懂法的愣头青分析利弊,指明“最好”的出路。压迫感和“为你着想”的语气混合在一起。
吕一听着,脸上依旧没什么波澜,甚至嘴角那抹讥诮的弧度都没变。他刚想开口,可能又是那句“要退就退,赔钱没门”之类的混话——
就在这时,一个平静的、甚至带着点懒散味道的年轻男声,从敞开的房门内,客厅深处传了出来。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过玄关,传到门口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警察同志,道理讲得挺好。”
声音顿了顿,似乎说话的人往前走了几步。
“不过,我有点好奇,也有点纳闷。”
“我就想知道一件事情——”
那声音的主人应该已经走到了玄关附近,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纯粹的疑惑:
“什么时候开始,咱们这儿的派出所民警出警处理持刀纠纷这种警情……可以一个人单独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