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滚利”钱庄被查,如同在云河镇这潭深水里投下了一块巨石。涟漪迅速扩散,水下的魑魅魍魉开始躁动不安。
陆沉舟预料到了反扑,却没想到来得如此之快,且形式如此……别致。
一份烫金的请柬被送到了他的案头。落款是——云河镇守备,刘莽,刘将军。
“呵,‘略备薄酒,澄清误会,共商漕运安靖’?”陆沉舟捏着请柬,嗤笑一声,对身旁的陆安道,“看见没?这就叫黄鼠狼给鸡拜年。不,说他们是黄鼠狼都抬举了,顶多是几只想装成人的豺狗。”
陆安忧心忡忡:“大人,这分明是鸿门宴啊!去不得!”
“去!为什么不去?”陆沉舟将请柬往案上一拍,眼中闪烁着兴奋与警惕交织的光芒,“人家都把戏台搭好了,本官若不去,岂不是辜负了他们一番‘美意’?再说了,”他话锋一转,露出一个略带痞气的笑容,“本官倒要看看,他们能耍出什么花样来。说不定,还能顺便蹭顿好的,改善改善伙食。天天吃衙门的例饭,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
与此同时,守备府内堂,气氛凝重。
刘莽面色铁青,负手在堂内踱步,沉重的军靴踏在地板上发出“咚咚”的闷响,每一步都仿佛踩在下方坐着的王营官心上。
“废物!”刘莽猛地停步,指着王营官的鼻子骂道,“一个小小的漕运司副使,六品官!就把你逼到这份上?连个孙胡子都看不住,还让他摸到了钱庄!老子每年那么多银子,是喂了狗吗?”
王营官擦着额头的冷汗,身子都快缩到椅子里去了:“将军息怒,息怒啊!那陆沉舟……他不按常理出牌啊!下官也没想到他动作这么快,手段这么……这么下作!直接去棚户区堵人,还、还查钱庄……”
“下作?”刘莽气得笑了,“能抓住老鼠就是好猫!他现在抓着钱庄的账本,那就是抓住了老子的钱袋子!你知不知道那账本里有多少要命的东西?!”
“是是是……”王营官连连点头,“所以……所以这才请将军出面,摆下这桌酒,看能不能……把他拉拢过来,或者,至少让他把账本吐出来……”
“拉拢?”一个阴恻恻的声音从角落传来。那里坐着一个面色苍白、留着山羊胡的文士,是刘莽的幕僚,姓阴。“将军,王大人,依在下看,此子鹰视狼顾,绝非池中之物,恐非金银美女所能动其心志。”
刘莽皱眉看向他:“阴先生的意思是?”
阴幕僚捋着胡须,眼中寒光一闪:“要么,一举将其慑服,让他知道这云河镇的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乖乖听话。要么……这鸿门宴,就该有点鸿门宴的样子,让他来得,去不得!”
王营官吓得一哆嗦:“先、先生,他毕竟是朝廷命官,若在将军府上出事,这……”
“谁说要在府上出事了?”阴幕僚阴冷一笑,“酒后失足,暴病身亡……法子多的是。关键是,要让他明白,跟我们作对的下场!先礼后兵,若礼不行,那便只能用兵了!”
刘莽眼中凶光闪烁,显然被说动了心。他沉吟片刻,重重一拍桌子:“好!就按先生说的办!老子倒要看看,这个陆沉舟,是不是真有三头六臂!”
是夜,守备府张灯结彩,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刘莽将军亲自在府门外迎接,表现得异常热情,仿佛白天在内堂发火的是另一个人。
“陆大人!哈哈哈,久仰久仰!果然是年轻有为,气度不凡!”刘莽声如洪钟,蒲扇般的大手拍在陆沉舟的肩膀上,力道不轻。
陆沉舟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微微侧身卸去部分力道,拱手道:“刘将军过誉,下官惶恐。”他目光飞快地扫过院内,只见明处护卫林立,暗处影影绰绰,杀气隐现。心中冷笑:这排场,怕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心里有鬼。
宴席设在水榭之中,觥筹交错,气氛看似热烈。作陪的除了王营官(他今日格外沉默,眼神躲闪),还有几位本地有头有脸的乡绅,以及……几位身姿曼妙、眼波流转的歌姬舞姬,频频向陆沉舟抛来媚眼。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刘莽开始进入正题。
“陆大人啊,”他端着酒杯,语气“推心置腹”,“这云河镇,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漕运、城防、民生,方方面面,都需要我等同心协力,才能保一方平安嘛。前几日,下面的人不懂事,可能有些误会,冲撞了大人。今日老哥我设宴,就是希望能把这误会……说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