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云河镇的航程,比去时更为压抑。尽管成功拿到了关键证物,但那支冲天而起的响箭和绿色烟信号,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宣告着他们的行踪已然暴露。
陆沉舟和苏婉儿在陆安的接应下,迅速换下湿透的水靠,藏好那柄至关重要的腰刀,扮作寻常收网的渔夫,混在清晨出航的渔船中,悄然回到了漕运司后院。
书房内,炭盆燃起,驱散着二人从黑水荡带回的寒意与潮湿。苏婉儿裹着厚厚的毛毯,捧着陆安递上的姜茶,小口啜饮着,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沉静与锐利。
陆沉舟则站在窗前,望着窗外逐渐苏醒的城镇,眉头紧锁。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窗棂,发出沉闷的“笃笃”声。
“我们在黑水荡闹出的动静不小,‘老鬼’和他背后的人,现在肯定像被捅了窝的马蜂。”陆沉舟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凝重,“他们知道我们在查什么,也知道了我们拿到了东西。接下来,只有两种可能。”
苏婉儿放下茶碗,接口道:“要么,他们立刻销毁所有相关证据,切断一切线索,让我们拿到这把刀也无处下手;要么……”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寒光,“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在我们把证据交上去之前,让我们……闭嘴。”
“钦差还有两日便到。”陆沉舟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苏婉儿,“这两日,将是云河镇最危险的时候。刘莽已是困兽,他背后的主子,绝不会允许我们在钦差面前开口。”
“我们必须立刻将证据送出去!”苏婉儿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不能留在手里,更不能指望钦差!慕容小姐说过,那王钦差本就是他们的人!”
“不错。”陆沉舟走到书案前,铺开信纸,开始研墨,“光有这把刀还不够,我们需要一份详尽的陈述,将私盐、钱庄、张书办之死、乃至黑水荡的私兵据点,全部串联起来。这份东西,必须直接送到能压过王钦差的人手里。”
“巡抚大人?”苏婉儿问。
陆沉舟笔下不停,摇头道:“巡抚虽支持我,但王钦差手持密旨,代表的是中枢,巡抚未必能完全抗衡。我要写两份。一份明折,通过漕运司的正常渠道呈送巡抚衙门,陈明云河镇局势,请求上官主持大局。另一份……”他笔锋一顿,墨点滴落,在宣纸上晕开一小团墨迹,“是密信,连同这把腰刀,必须万无一失地送到京城,直呈……都察院左都御史,陈阁老手中。”
苏婉儿闻言,倒吸一口凉气。陈阁老是朝中清流领袖,素来与赵侍郎一党不和,且刚正不阿,地位超然。若能得他插手,此事或许真有转机。但将密信和证物送往京城,路途遥远,风险极大。
“通往京城的驿道和水路,恐怕早已被他们盯死。”苏婉儿忧心忡忡。
陆沉舟抬起头,看向她:“所以,不能走官道。婉儿,我需要你帮忙。”
苏婉儿立刻坐直了身体:“你说。”
“你的商队,可有绝对可靠之人,熟悉通往北方的山间小路?不走官道,绕行山区,虽然耗时,但更为隐蔽。”
苏婉儿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然:“有!我苏家有一支常年往来于塞外和江南的驼队领队,名叫老周,是我父亲留下的老人,对穿越北邙山的小路了如指掌,且绝对忠诚。我让他去!”
“不,你不能亲自去。”陆沉舟断然否定,“你目标太大,此刻不知多少眼睛盯着你和我。让老周来,我亲自交代他。另外,明早我会让陆安带着漕运司的牌子,大张旗鼓地送往府城,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计议已定,两人立刻分头行动。
苏婉儿秘密派人去唤老周。陆沉舟则伏案疾书,将云河镇数月来的风波,抽丝剥茧,条分缕析,字字泣血,直指背后可能存在的“养私兵”惊天阴谋。写罢,他用火漆将密信牢牢封好,又找来一个长条木匣,将那柄虎头徽记的腰刀小心放入。
傍晚时分,一个身材干瘦、面容黝黑、眼神却异常精亮的老者,如同鬼魅般被引入了书房,正是老周。
陆沉舟没有多余的客套,直接将木匣和密信推到他面前,目光如炬:“周老,此物关乎无数人性命,关乎国朝根基。请你务必将其安全送至京城都察院,亲手交到陈阁老手中。沿途无论发生何事,保住此匣为第一要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