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停歇,云河镇的夜空难得露出了几颗星星,眨巴着好奇的眼睛,仿佛也迫不及待想看看今夜漕运司那间被软禁的值房,又会上演什么令人啼笑皆非的戏码。
值房内,陆沉舟背着手,像笼子里惦记着隔壁松果的松鼠,来来回回地踱步。他愁啊,眉头拧成了个“川”字。愁的不是王文炳那条呲着牙的老狗随时可能扑上来咬他一口——宦海浮沉,他陆沉舟什么风浪没见过?他愁的是另一桩“心头大事”——他家婉儿,昨天居然没来!
说好的夜半私会……啊呸,是夜探值房,共商“抗钦”大计呢?莫非是嫌他这“临时牢房”太过寒酸,连碟像样的、能就着月光下酒的五香花生米都没有?还是他昨日偷藏起来准备与她分享的那块桂花糕,被她安插在漕运司的“眼线”(他严重怀疑陆安已经被策反)提前告密,导致她嫌弃不够新鲜了?
“陆安!陆安!”他猛地停步,扯着嗓子朝门外喊,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突兀。
守在门外的护卫似乎被惊动,传来一声不满的冷哼。陆安则连滚带爬地从隔壁小厢房钻了出来,脸上还带着睡意:“大人,小的在!有何吩咐?”他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家大人,生怕他又想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主意。
陆沉舟摸着下巴,做沉思状,压低声音,语气却异常“严肃”:“本官交给你一个艰巨的任务!”
陆安精神一振,以为是要去打探钦差动向或是联络外援,立刻挺直腰板:“大人请讲!小的万死不辞!”
“去,”陆沉舟凑近他,神秘兮兮地,“给本官打听打听,苏东家今日晚膳用了什么?胃口可好?心情是晴是雨?有没有……不经意间,提起过本官那么一两句?”他眼神里充满了殷切的期待。
陆安:“……”
他脸上的表情瞬间垮掉,嘴角抽搐得像中了风:“大……大人……咱们现在是被软禁啊!外面全是王钦差如狼似虎的护卫,一个个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小的出去打听苏东家今晚吃没吃韭菜盒子……是不是有点……过于不把钦差大人放在眼里了?”他简直想摇着自家大人的肩膀大喊:醒醒啊大人!我们现在是阶下囚!不是月下佬!
“迂腐!”陆沉舟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了解盟友的身心状态,是确保合作顺利进行的基础!这属于战略情报收集,懂不懂?快去!”他挥挥手,又像是想起什么,补充道,“哦,对了,回来的时候,看看能不能顺着东街口王寡妇家那摊的烧鸡回来,要肥嫩的!她家的鸡……啧,那叫一个丰腴多汁!”说着,还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
陆安看着自家大人那副“身在曹营心在汉”,不,是“身在牢房心在烧鸡摊”的模样,默默低下了头,肩膀耸动。他觉得自己可能等不到被钦差砍头,就先被自家大人这跳脱的思维给折磨死了。
与此同时,清澜布庄后院。
苏婉儿正对着一套新赶制出来的、用料考究的夜行衣运气。这身衣服是她特意让铺子里手艺最好的绣娘改的,束腰设计,更显身段,行动也方便。但问题是……上次爬墙,这漂亮的流云纹袖口差点被墙头的破瓦片钩出丝来!可把她心疼坏了。
“东家,要不……今夜就算了吧?外面风声太紧,听说钦差又加派了人手。”贴身丫鬟小翠忧心忡忡地劝道,手里还捧着一碗快凉掉的安神汤。
“算什么算!”苏婉儿柳眉一竖,将夜行衣往身上一套,动作干净利落,“沉舟一个人在那龙潭虎穴里,吃不饱睡不香的,没我在旁边给他解闷……呃,是给他出谋划策,他怎么熬得过去?”她系好腰带,对着模糊的铜镜照了照,颇为满意地点点头,随即又像是想起什么,脸上浮现一丝与她精明东家形象极不相符的、带着点小得意的狡黠笑容,“再说了,小翠,你看我得了什么好宝贝?”
她像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掏出一个——巨大的、木质结构、皮筋足有拇指粗的弹弓!紧接着,又拿出一包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却依旧阻挡不住诱人香气往外溢的……酱肘子!
“看见没?”苏婉儿掂量着那个快赶上小翠脸大的弹弓,信心满满,“上次爬墙风险太高,这次咱们换战术!远程精准投喂!我算过了,从隔壁染坊的废料堆到沉舟那扇窗户,距离、角度,刚刚好!保证把这爱心肘子,稳稳当当地送进他怀里!”她仿佛已经看到了陆沉舟捧着肘子,感动得热泪盈眶的场景。
小翠看着那个堪称“凶器”的弹弓,又看看那包沉甸甸的酱肘子,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东……东家……您这架势……奴婢怎么觉得不像是去探监送温暖,倒像是要去劫法场顺便给刽子手加个餐?”这准头要是一个不好,砸中的恐怕不是陆大人的怀,而是陆大人的头啊!
月黑风高……好吧,其实星星还挺亮,并不怎么适合夜行。
苏婉儿如同暗夜中一只娇健却方向感存疑的猫,凭借对地形的熟悉,左绕右拐,终于悄咪咪地摸到了漕运司后墙根下,选中了隔壁染坊那个堆满废弃染缸和破布头的角落作为“发射基地”。她屏息凝神,如同一个即将执行重大任务的狙击手,缓缓拉满了那巨大的弹弓,皮筋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她眯起一只眼,瞄准了远处那扇她无比熟悉的、透着微弱烛光的窗户……
“为了沉舟的夜宵!发射!”
她在心中默念,手指一松——